郭瑾突然心头一哽,两人携手落座于庭中石案两侧,细细讲述着这些年的时过境迁。原来文奕早已娶妻生子,只不过顾念旧主恩情,这才每当闲来无事时便为郭嘉清扫整理院落,照看瓜果农桑。

自然还有那只嘴欠十足的鹦鹉。

鹦鹉它丫也太长寿了吧!郭瑾忿然锁眉,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文奕看出她身体有恙,却不敢追问缘由,以及嘉公子如今过得可好?有没有那么一丝的空隙想过自己,以及这个不算完美的故居?

思及自己病症特殊,郭瑾坚决辞谢了文奕嘱托妻子前来照看的好意,只每日倚在院中的海棠树下,品茶下棋,抑或沉思不语。

再渐渐的,郭瑾开始卧床不起。

感受到自己生命将逝,最后的清醒时分,郭瑾的脑中闪过无数鲜活的画面,有初入三国的迷茫,有摸爬滚打的韧性,有扬名立万的高光,也有一朝跌落的昏沉。

时至此刻,她突然就看清了自己纠结许久的事实。

对她而言,荀彧是年少懵懂的欢喜,曹昂是困境无助的微光,郭嘉却是她心上的倒刺,拔不得、放不下,势必要同她纠缠一生。

公元205年春,郭瑾病逝于颍川。

消息传至邺城,曹操大恸,特封其为“宁远亭侯”,并亲书悼文,厚葬其于阳翟故土。

一时间民人皆惊,朝中同僚闻之愕然,不时有人摆设路祭、哭号凭吊,哀声四起。

华佗悲伤之余,特意留心郭嘉动向,生怕其做出什么决绝之事。谁知听闻噩耗,郭嘉却平静如初、默然不语。正当华佗打算放下悬着的心脏时,隔日却听人通禀,说是郭祭酒深夜驾车而去,已无踪迹。

华佗憾然摇头,却又着实拿他无法。

郭嘉风雨兼程赶回阳翟旧院,推开院门的一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雪白无垢的身影,心脏忽而急速跃动,还未来得及欣喜,对面便传来一声疑惑的惊呼,“公子?!”

原来是文奕,不是阿瑾。

郭嘉成功红了眼眶,也对,阿瑾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了啊。

郭嘉推门而入,刚凑近院中海棠,悬于树下的鹦鹉便已聒噪如常地开口,“笨蛋!笨蛋!”

文奕同他抱歉笑笑,本欲将鹦鹉摘下带走,好留给郭嘉几分清净自在,谁知郭嘉却自他手中接过鹦鹉的金丝鸟笼,手指挑弄着鹦鹉的羽毛,微微摇头道:“不必。”

文奕自知此刻不是叙旧良机,见他不欲多言,便欲直接离去。临出门前,忽而想起些什么,忙回身提醒:“瑾公子葬于城南峰山之下。”

郭嘉沉默点头。

见文奕快步离去,郭嘉倚于海棠树下,手中提着鹦鹉,神色平静而伤感,就这样默默投向南去。许是感受到他低沉的心境,鹦鹉在笼中蹦跳几遭,终是欢欢快快吟出一句突兀的诗文。

“山有木鸡木有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