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姜叹了一小口气,又拿双手的食指疲惫地揉自己的太阳穴,一闭眼就又能看见沈霁青坐在亭子里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亭子的上方是有遮蔽物的。
“你下班回来的时候又没有拿伞?”
“是我忘记了。”
“你……一直在人工湖那里吗?” 见沈霁青点了头,他又难免追问,“为什么去那里?”
他见沈霁青又一次双眼放空,便放弃询问了,因为听对方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并没有什么意义。像是中了邪一样奇怪的沈霁青不仅是举止异常,说话方式也和往日不太一样,程姜问他话的时候得等好一会儿才能得到答案,像是一切话语都被延迟了一般。他一方面担心他的状态,一方面又害怕这和他自己有什么因果关系,然而身体疲惫至极,难以思考,只能把那副碗筷留到第二天再收拾,也嘱咐沈霁青早点休息。
“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明天再说吧,你多睡一会儿,左右明天是周末,啊。”
沈霁青有点僵硬地向他的方向抬了一下一只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他低低应了一声,转身上楼。
程姜留意到他眼周被熏出来的红印还未散开,这时候主要聚集在眼角,竟像是果真红了眼眶一般。
*
那晚程姜少见地又做了一回梦。
他身处于自己曾经与莘西娅一起住过的最后一个房子,一个人站在楼梯上。四周静悄悄的,突然有非男非女声音在他身后想起,是有些夸张的喘气的气音,在黑夜中显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他听见那声音对他说: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是什么?”
“给我照一张相。就用这个相机给我留一张影,好吗?”
程姜手里突然多了一只拍立得相机。他转过身去,只看见小窗台上有一株蓝紫色的小花,花瓣细小,呈伞房花序。他把摄像头对准小花,按下按钮。在声音大得格外突兀的“咔嚓”声中,一张照片被缓缓传了出来,他摇晃相纸,好半天才见它显出影像来。
可是,照片上是枯萎的,已经看不出了颜色的花。
太奇怪了。程姜又拍了一次,但结果照旧。他觉得照片上的花不该是与现实截然不同的枯萎状态,他不信。
于是他继续拍照。
骇人的喀嚓声在偌大的房子里回响,每一张照片上面都是枯萎得更加厉害的花。照到最后,他拼命按动按钮,但不再有照片出来,相纸都用完了。他怅然低头,看见满地都是黑白色的枯花相影,再抬头一看,窗台上原本鲜亮美丽的花竟也开始慢慢枯萎,最后融化成一滩黑水消失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他望着空落落的窗台,只觉得一股恐惧慑住了他,渐渐开始喘不上气来。
他慢慢蹲下身,挣扎着伸手去抓窗台上遗留下来的一点印记,但那窗台却越来越远,房间延伸,像是没有尽头。
程姜的手指抓在柔软的枕套上,他睁开眼睛,长久地看头顶的暗淡的大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