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田似乎没责怪晴己的意思,反而像是有些失笑般笑着说道,同时揉了揉有些沮丧的晴己的头,接着就一如往常般精神奕奕地准备打道回府。

事后晴己想,或许当初宇津木他们警告他不要靠近这里确实并不单纯只是因为那时候他年纪小,而是知道了点什么才对他说『那里很危险』。

在刚出了洞口并走到横跨小溪的木桥前还没事,这里的瀑布本来就水流不大、虽然因为暴雨的帮助下而水势增加许多、但也没有猛烈到危险的程度──但危险却是来自另一个晴己没想到的地方。

岩石落了下来──当晴己因为听到声响而本能地抬头往声音来源的地方望去后,他就看到了让他心跳差点骤停的画面。

似乎是因为瀑布上面突然增强的水量而冲刷得松动,大块的岩石从上游的地方被冲得飞上天空并往他们头上砸下,由于落下的势头太猛,要闪避的话肯定来不及,晴己想也不想得就张开手,施放了他许久没用过、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所拥有的防护罩能力将两人一起罩住,抵挡往他们这里砸去的落石。

看到石头就和上一次使用时的车辆一样被弹开后,晴己还来不及因为脱离险境而安心,因为看到有重物往这边砸来、即使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而没事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的他脚下一滑,在石头被弹飞的同时他也往后摔去。

如果只是这样子也就算了,即使因为这一霎那发生的事情而愣住的原田没有立即反应过来抓住晴己,晴己最多也只是砸到了木桥的栏杆上罢了──但偏偏似乎就和原田说的一样,今天晴己他们的运气并不太好,年久失修、但表面上看起来大致完好的木桥栏杆谁也没想到这么一撞就断了,晴己因为摔倒的力量而掉到了也因为暴雨而水位变高也流速变得急促的小溪之中。

糟糕的是,水浅虽然免了被淹死的危机,但少了水的缓冲,晴己一头栽下去也几乎像是理所当然般头砸到了溪底的石块,他只觉得后脑杓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是溪水盖上耳鼻的感觉──晴己接下来就失去了意识。

好难受、好痛苦──已经久违到晴己几乎都快忘记了、身体濒死的苦楚,即使昏昏沉沉间他也因为生者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而颤抖。

但晴己不知道是否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在一片漆黑的意识空间之中,他即使身体昏迷、并不清楚外界的情况,却仍奇妙地保有了少许的思考能力,也因此他在察觉这种感觉他似乎并不是第一次体验到、隐隐有种微妙的熟悉感后,他还有些涣散的思绪莫名开始思考起来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这种问题。

──是和春树融合前的那一次吧?听母亲说,那一次我只差一点就要死去了。要不是春树……咦?

晴己先是想起了这点,但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他接着心里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令他毛骨悚然的事情般一阵惊悸,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本来应该牢牢记得,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像是忘了一样、这些年来即使隐隐察觉不对却不曾深思地回避去思考的事情──

不、不对,还有一次,不是那一次,而是在那之后、情况更加接近的──

晴己想了起来,一件他本来不应该忘记、却诡异地忘却至今的事实。而这个事实让他比起又再度接近死亡的事情更让他内心发冷,因为另一种原因而颤抖不已。

──在那天的雨夜之中,被枪给击中的他在跌落河中的时候,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你想起来了呀?晴己。』』

在想起了这件事的同时,晴己的脑袋以及眼前看到的意识空间也一瞬间清晰了起来,他看到春树还停留在他几年前时、少年般纤瘦的身影站在眼前,眉宇间似乎有些悲伤、但表情异样平静的在眼前静静地凝视着他。

『──春树,那个时候,你做了什么!?明明我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意志了,为什么那时候只会遵从宿主意志的你,不只是让我活下来、还做了带着我来到了这个时代这些多余的事?』

想起了那时候自己死亡前的那一瞬、自己与那时候还只是α的春树短暂却又宛如永恒的意识交流,晴己嘶哑着、用发颤的声音质问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是这么悲痛又难过,是因为那时候的春树擅自就了早就不想要活下去的他、让他无法成功安眠,还是因为发现了原来连春树这些年来也都在欺骗并隐瞒着他,这点让他大受打击,才让他情绪激动间泪水盈眶。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时候的属于我(春树)的自我算是第一次真正的萌芽,而那时候的我仅仅是凭着自己第一次诞生的强烈意志而本能地采取行动──不是为了初鸟创的指使、也不是选择了遵从你的意志,而是我凭着自己的愿望,强行连续了我们原先一度彻底断开的连系,然后为了寻找可以让我们脱离多余的束缚与指令、能令你燃起活下去意志的环境而发动了能力,再醒来,我们就已经来到了约五年前的那个时间点之上。』』

像是有些哀伤般垂下眼帘,但春树嘴角却淡淡扬起了一丝不带任何意义、但真要说的话应该说算是自嘲般的微笑弧度,他开始解释了他在那一瞬间做出决定后做的一切──

『『如果你不想要活下去的话,那么我就让你忘记了那一刻的记忆与绝望,直到你的意志有所改变或足够坚强之后再还给你;如果在活下去的情感萌芽之前,你所产生的一切情绪对心灵已经千疮百孔的你来说都太难以负荷,那我就成为与你一起分担一切情绪的对象,让一个人难以负荷的情感在两人分担的情况下可以被你安全地接受;如果还无法违抗那个人命令的我无法排除任何会妨碍你活下去的可能性的话,那我就到那个人触手可及的范畴以外,隐藏着我们能被他任意左右的这个秘密来保护你──这就是我为了我的希望、为了我的私心、也为了我第一次产生的情感,在那一瞬间决定要做的事情,而因为我是Originα的缘故,凭藉着强烈的意志祈求之下产生的结果就如晴己你所知,我们回到了这个世界的过去重新开始。』』

春树以沉静的语气徐徐说道,而晴己听了却莫名一股怒火从心底涌上,他只是在悲伤与愤怒交织的情绪下将他的质问冲口而出:

『──哪怕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也一样?』

『『是的──即使那时候的晴己想要一切都结束的想法再强烈,我也不会改变我那一瞬间产生了情绪后为了不想要松开抓住你的手而打算做的一切。』』

大概也同样清楚地明白说得再好听、也仍是因为他本身的自私而采取的行动,春树别开视线,没有与晴己对视,承认了晴己的说法。

看到春树这个样子,要是这是在其他与他本身无关的事情上看到春树这样少见的、做错事的小孩般的反应,晴己或许会不禁因为新鲜与有趣而露出笑容,但此时他虽然也是想笑、但是更多其他的情绪却阻止了他像往常看见春树罕见表情时那样坦然地在眼角眉梢间展现笑意,他只是暂时阖上眼睛,试图让自己自己因为冲击而一片混乱的脑袋稍微冷静下来。

而在晴己拚了命的调整情绪与状态的时候,他也想通了很多事情──他原先只以为小时候自己麻木太久了,或是本来就情感因为各种原因而被削弱淡薄才很多时候心底空洞洞的,没办法产生太过激烈的情绪,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春树在拿走了他的绝望的同时也承担了他产生的绝大多数情感,让那时候内心脆弱而又过于年幼的自己免于因为过度的情绪激荡而在某个时间点因此再度崩溃。而之前和原田说到自己过往、以及一些时候,春树的幻影握住他的手时,他总能够迅速平静下来,或许并不单纯是因为感到有人陪伴支撑着自己而产生的心理错觉,而是春树真的又藉由这个动作带走了他过于高昂的情感。

但即使知道了这点,也明白了这些春树说是为了他自己、但也不能否认是为了晴己而展开的行动,但是想起一切、明白在最早的时候春树就擅自违背他的意愿并隐瞒了这些事情直到至今后,晴己内心仍是不受控制的产生了一种被背叛感──哪怕他也知道这种感觉是更接近无理取闹,但他仍是因此受到这种情感的影响而不受控制地产生了许多消极而偏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