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王子嫁人以后 猫珺 1554 字 2024-03-16

直到那个时候,当安塞坐在花园里的一张小桌子旁,把白瓷杯子从铺着粉格子桌布的桌子上拿起来的时候,才终于看到那些从未见过的花。凳子旁边生长着几簇花瓣整齐的白色野菊,它们分布在柔软的绿色草地上,再远一些是一整片玫瑰丛,火红的玫瑰开得正盛,有不少贵妇人正站在那儿聊天。王后把头发散在背后,换上一件红色的长裙,罩衫是半透明的,镶满了水钻。

在梦里的时候,他又一次看到王后的花园,周围的墙壁被刷成白色,上面长满了野蔷薇,但只有藤蔓,没有开花。花园里空空如也,没有花田,就连草坪也没有,被厚实的雪所覆盖,与王宫外面随便哪一处平地差不多。安塞几乎没有去过弗雷德卡的花园,最多透过走廊的某间窗子朝外望上一眼,在视网膜中留下短暂的一点带着衰败气息的影子。梦里的花园也有亭子,亭子四周也有铃铛,安塞站在这里,便知道一切都是梦。

母后是在他想明白这里是假的的时候才出现的,安塞很轻易地就看见了那张疲倦的脸。她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不到十八九岁,眉间藏着深刻的忧愁,嘴唇很白,和安塞的一模一样。

雪无声无息地下了起来,安塞看见风把四角的铃铛吹得晃来晃去,可他没有听到一点声音。然后贝莉卡出现了,她穿着一条夏天才会穿的红裙子,袖子的花边卡在肘关节的后方,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在白而单调的雪地中,宛如一道伤痕。

他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清贝莉卡的脸了,他的姐姐站的那么远,他想要跑过去,可他动不了。

“那么我走啦。”母后突然说,声音轻快极了,安塞转过头的时候,看见她的脸与自己六岁的那一整年,她躺在床上的模样重叠。

安塞在七岁的时候失去母亲,距离他的生日仅剩两天。他在生日的这一天换上黑色西装,在父王、姐姐和一个陌生女人身后跌跌撞撞地跟了一路,因为人太多没有来得及看到母后的最后一面,没有吻到母后的脸颊,也没有把花放在母后的枕边。

可父王依然坚持在每一年为他过生日,他总是热衷于为每一个孩子过生日,——父王称其为“伟大的公平”。

其实还是想再多看一眼的,想看看母亲,想看看姐姐,可是弗雷德卡的城堡里是根本不可以有“想念”这个词出现的,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强迫着不断向前走。国王说要前进,大家便恍恍惚惚地朝前走;国王说要竞争,所有人便挤破了头也要挤到最前面,可怜而愚蠢的驴无法摆脱磨坊主的抽打,只能不断朝前奔跑,筋疲力竭、疲于奔命。那些老的、瘦的、残的,一旦失去其使用价值,便立刻被抛弃,化为一捧红土,被冰冷的雪覆盖。

新月如勾,悬挂在高而深远的墨色的天空中央,两头很尖,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尖锐。以之为中心,过分柔和的光线穿透落地窗,照亮了窗前那张地毯的一角。透过窗户,能看到外头的小花园,植物失去颜色,变成黑漆漆的一团,树像剪影,被一点绵软的春风吹得晃起来,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一块舞动。对面的建筑高低起伏,窗子都是暗着的,会客室被女仆收拾过了,与别的建筑融为一体,月光被窗户反射到地上。再远是更多的宫殿,有的住着人,有的空着。然后是围绕着宫殿的贵族的房屋,附近有些小店,二楼住着点的主人,最后是城郊,是别的城镇,都逃不开马第尔达的国土。

家在很远很远的远方,想起来的时候只能看一看月亮。

房间里安静极了,奥登大概是在宴会上没有回来,反正安塞可以确定他不在,并且不会在短时间内赶回房间。就在今天的早些时候,王后陛下派人邀请他到花园喝茶,起初他以为这只是王后陛下的心血来潮,便随意挑了一套礼服——选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那些贵妇人的最爱。他戴着一顶柔软的遮阳帽,在上午九点半的时候准时到达花园,没有特地带礼物,在心里猜测今天要品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