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那些刚刚来投奔东海的移民,再也不可能如当年那般有着一人两头牛、三年免赋、四十亩地的好事,人人只有十五亩口份田,虽然三年免赋依旧,但耕牛却不会再发。但就算这样,大宋百姓仍对东海趋之若鹜,比起大宋贪官污吏和永远也缴不完的税赋,东海国犹如天堂一般。
有田有宅,衣食无忧。而且上岛后的这几年。他又添了一儿两女,子女双全。张大牛其实已别无所求,只想平平静静的享受下半辈子的清福。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近日,便有一桩困扰他全家上下的大事。
一只黄狗伏在墙角,伸着舌头,呼哧带喘,避着正午的阳光。正屋地供桌上,张家地列祖的灵牌前,架着张大牛因战功而得赐地钢刀,两名倭女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供桌。
内进的西厢房中,张大牛一家正围坐在一起。张大牛夫妇二人,和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聚在了这间屋中。
张大牛穿了一身去了标志的军服,端坐在一张桧木座椅上,双腿微分,双手平平放在膝头。脸上的一圈如猬短须,让他威严自生,看起来颇有几分气势——不像个预备役的杂兵,倒像个校尉。自从去过东瀛之后,他在家中都保持着军中的习惯,近一年的磨练,在他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的身边,浑家王氏同样坐在一张桧木座椅上。满头金钗,遍体绫罗,也有了几分富态之相,若只论穿戴,比当年他家的佃主刘大官人的妻妾还要强上数分。王氏抱着才两岁的小儿子,两个四岁的双胞胎女儿则乖巧的搬了两张小兀子坐在她脚边。
在夫妇两人的右手边,次子兴哥也老老实实坐着。他已经十五,三年前蒙学毕业后,没有考上义学,便回家务农,现在已经跟张大牛的一个袍泽的女儿定了亲,年后便要迎娶过门。
整个房中,众人皆坐,惟有张大牛的长子大哥儿,或者叫张希均——这是义学里的先生给取得大名——站在屋子中央。
张大牛看着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心中苦恼万分。他的这个大儿子其实并不算如何聪明,当年是凭着一点运气才考上了义学,在学校中,成绩也只能排在中下,但毕竟是顺顺当当一个年级一个年级的升了上去,到了今年年底,就该毕业了。
张大牛已经打算着给长子攀一门好亲,有着义学毕业生的身份,就相当于贡生。在东海国中,不愁找不到好差事,更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但十天前,从东海王宫中,发出了一篇改制地谕旨,传遍了台湾各地,也打碎了张大牛的幻想。
从今以后。所有的义学学生都变成了小学学生,毕业后。只能算是秀才。要想如往日那般当上贡生,就得去上中学,至于进士,文进士得去太学,而武进士则是去上军学。
区区一个不能入贡的秀才,放在大宋,也没人瞧得起。对他们通常的称呼是穷措大,只有通过解试入了贡,才会被恭称作官人。长子的前途,也因此一下就变得黯淡无光。
“回家吗?”张大牛问着。
张希均摇了摇头,上了六年学,他已经看不起土里刨食的生活。若是能有奴工、佃农帮着处理农事,只需负手看着粮食进仓倒也罢了,可惜他们家田土虽多。但奴工还是买不起,而佃农……东海国中还没有这个职业。
“想继续进学?”张大牛再问。
张希均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