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敛君情 北苍树 2366 字 2023-07-01

他望向楚樽行:“好在苍天待老夫不薄,眼下你竟自己找上门来了。老夫知你心下怪罪婉婉,可不论你愿不愿意认她这个娘,你与钟离家血脉相融都已成事实。”

楚樽行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长剑,没有惊异,也没有对亲人失而复得的喜悦,更多的则是茫然无措。接受与否对他来说并无太多意义,左右钟离婉婉于他也只是个生人。

是个现下才知道,挂了至亲头衔的生人。

至于怪罪,他也从未有过此意。画中女子便真是他娘,于他看来也就是一团泡影,虚幻得看不清真假,就连“娘亲”这二字的含义他都是晚了旁人几年才明白的。如此种种,他又怎会去怪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但他对钟离婉婉也并非完全没有执念,从儿时起他便想见一见他娘的脸,好歹能在心里留下些印象。他也曾趁将军府看守不注意时偷偷潜进楚老将军卧房翻找,试图寻到哪怕一张画像也好,可每每都是失望而归。

久而久之,他也没再动过心思,只是这事始终留了个疙瘩在,不痛不痒却消磨不掉。

他缄默了半晌,又不死心地看了眼画像上残存的半张脸,终是缓缓移开视线:“……并非她害了我,是我害了她。”

从戎凝香嘴里的“婉娘”也能知晓她定是个讨人喜欢又极尽温柔的女子,钟离年武功高强,岛上又是片难得安稳清逸的乐土,若是她不曾生下自己,她这一生又岂会就这么消香玉陨。

“浑话!”钟离年不爱听这些,一掌将他拍回椅子上。屋内常年积攒下来的重灰随之散荡开来,他伸手挥开面前的雾团,劈头盖脸骂道,“与你何干?你这肩有多宽敞够你何事都往自己身上担?”

他那一掌可没收力,实打实地隔空打在楚樽行腰腹。

楚樽行微微蜷缩着身子缓了一息,没理会他的怒骂,径自问道:“她当年为何不向岛中求助?”

看岛中人对钟离婉婉的态度,不像是会置之不理的样子。

钟离年瞟他一眼,明知故问:“谁?”

楚樽行顿了顿,还是叫不出那声“娘”,于是道:“钟离婉婉。”

知他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钟离年也没硬逼他,将他拉起来后一屁股坐上那块被他衣摆擦干净的地方:“老夫如何知道?岛中从未收到过她送来的信。”

这话戳中了他心里最不愿提起的往事,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只留下几不可察的轻叹。

“婉婉她娘死的早,老夫忙于岛上事务对她的关心也甚少,就连她是何时离岛的都记不太清了。”

像是想再将那些快要忘却的事情重新回忆起来一般,他自言自语地絮叨着,说一阵还停下来想上一会儿。

“估摸着她那阵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姑娘家家的也都是赶着这时候情窦初开。她那会儿惯会撒娇,硬要缠着老夫给她介绍个如意郎君。”钟离年好笑地摇了摇头,“老夫被闹得实在头疼,特意停了岛上一天的事务将年龄相仿的男子都拉来给她看了一圈。只是那丫头眼刁,楞是没从里头挑出几个看得顺眼的,为此还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儿,逢人便说自己要一人终老了。”

“再往后没过两日,楼仓那个老匹夫便来岛上搜刮药材,也不知他为何还要带着张男子的画像。结果说巧不巧,那画像又正好被婉婉看见了。”钟离年提及此事不由愤然,“画像上那男子跟你也有几分相似,怕就是你那个不长眼的爹了。婉婉便是被这人勾走了魂,说什么都要跟楼仓一道离岛去寻他。”

“她自出生起便没离开过霜寒岛,老夫忧心她的安危必然是不肯的。可这丫头平日里被我们惯坏了,竟趁老夫不注意时偷偷跑出去,等再回过神来,哪还找的见她人影。”

他越说越激动,脸上都蓄起了红光,可末了又只能长叹一声,后来的事便没再说下去了。

钟离婉婉离岛后连一封书信都没传回来过,无心一别,倒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钟离年揉了揉眉心,从身后腐朽的柜子里取出一把玉匙扔给面前还在出神的楚樽行。

“婉婉留下的。”

“是何物?”楚樽行将玉匙表面上的积灰吹散,果真在其尾部看到一个婉字。

钟离年听他这声疑问,面上比他还要不解,吹了吹胡子道:“她的东西老夫如何晓得?”

“好在老夫大限将至,等哪天活腻味了便去阎王殿顺嘴找她问一声,到时候寻个空挡托梦告知你如何?”

“……不必了,多谢前辈。”楚樽行无言以对,接过东西便转身出门。

“站住。”钟离年的声音在后缓缓响起,饱含浓浓的调侃意味:“你就如此走了?也不同我打声招呼?”

钟离婉婉,钟离年,楚樽行自然知道他这声“打招呼”所谓何意,只是他对几人之间突如其来的关系仍就有些排斥,见状脚下一顿,还是朝他欠了欠身:“多谢前辈。”

钟离年:“……”

“罢了!”他摇了摇头,认定从这小子嘴里听不到什么好东西,也收回玩笑话正色道,“婉婉的东西向来稀奇古怪,老夫自然也无从得知,仔细看着倒像是什么东西的钥匙。你暂且收着,说不准日后有机会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