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年的脸色渐渐变冷,他缓缓站起身,低头俯视着陆宇宁的眉骨,两道温顺平直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潋滟而多情的眸子,像陆宇宁母亲叹息的那样,他生了和陆尔然一样的桃花眼,即使发起怒来,也总让人生出三分怜惜之情,这不是一个男孩该有的优柔寡断,也不是陆宇宁自己希望的成熟神态。
他轻轻偏过头,避开了顾向年的审视。
“你爸爸的确来找过我,可在他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还有半年咱们就要高考了,我怕,这些事会影响你的学习。”
至于那些低俗下流的传言,陆宇宁不想多谈,这只会激起顾向年的保护欲,更加难以劝他离开。
顾向年呼了一口气,那一叠试卷被他轻轻扔到桌面上,散乱一片,像是殡仪馆用来送葬的纸花,围绕在纯真时代的遗骸上。
“如果我说,我不怕呢,我可以保证我能顺利完成学业,起码能和你考去同一所大学,你会希望我留下来吗?”
他仍旧不死心,他只以为是顾长青用惯用的谈判手段,威逼利诱,把陆宇宁吓到了,他才会对自己这样的无情。
陆宇宁眼角瞥到墙角边抱着维尼熊抱枕,戴着医用口罩的温煦,女孩因为绵长的流感急速地瘦了,仿佛一个人形立牌,风一吹,就能带着她飞到天上去。
她手里捏着一本紫皮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靠在不远处的门框上,露出的双眼有些焦急地扫视着窃窃私语的同学们,像是一个陪着皇上微服私访的带刀侍卫一样,生怕谁又用刺人的话来戳伤脆弱的主人。
那些温柔的叮咛又回荡在陆宇宁胸口,自从出事以后,武思思温煦和徐宁,就每天晚上都会给自己发送安慰的信息,连从来都隐身潜水的宋桢老师,也没顾忌高冷的形象,从班级群里找了他的qq,给他做心理辅导,告诉他世界上有很多种不同形式的爱,这些爱都是没有高低贵贱的。
过去陆宇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直在这样美好的关爱中成长,他只记得离婚分家那天,爸爸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故事书从阳台上扔了下来,落到了二楼人家的水池里;他只记得初中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班上同学毫不避讳的笑声;他只记得小时候母亲牵着自己的手从银行取出最后五十块的积蓄,路过炸土豆的小吃车,自己眼巴巴地流着口水,却只能用打虫的宝塔糖填满疯狂生长的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