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源在我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安慰我的话,具体什么我没听清。我又看到了省城的初雪,看到了朱丘生朝我笑,看到他在井口扔石子,看到晴空朗日下他那张足够让我迷恋至死的侧脸。它们突然散了,变成一阵不见踪影的烟,轻若无物又声势浩大,这是我此生难以承受的烽烟。
然后周围的弟兄们一个个开始打鼾,山响一般的呼噜声把我从回忆拉回现实,张源还在热心地开解着我。我拍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劲儿可能太大,把他直接拍愣了,我说,谢谢你啊,源儿,都过去了,早点儿睡。
受伤的肩膀和繁重的劳动让我开始了连续的低烧,第二个月初二的时候,突然病得不省人事。我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着,想起高鹗续的《红楼梦》,宝玉和宝钗大婚的时候,正好是黛玉香消玉殒之时。我在想,一会儿烧熟了的时候,要不要喊一句:孬蛋,你好……
你好什么呢?
我一歪头就睡了过去。梦里我又回到了山里,山好高啊,怎么翻也翻不过去。我看到过路的动物,有鹿有兔子有灰鼠,我说,搭把手吧兄弟们。
但它们都不理我。
我顺着山涧往前走,远处的山的缝隙里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一闪就过了。过了会儿,尾巴又飘了出来,是只火红色的狐狸。
我在盆地里愣愣地望着他,他在群山间冷冷地望着我。狐妖一转,他有九条尾巴。
带我走吧?我问他。
九尾狐没回应我,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我在他身后疯了一样地追他,奔跑的时候遇见了夸父,我赶超了他,但是九尾狐永远在我前面几十米的地方,我怎么也追不上。
一山连着一山,然后是平原,河、渭、大泽……九尾狐变成红彤彤的一团,他奔跑在天际,红色的狐狸毛都变成火烧云,我才发现原来他就是太阳,我是逐日的愚人。
所以,怎么能追得上呢?只会“道渴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