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汁逐渐化开,他拿了根笔架上的毛笔,这是贺航亲手做的。他咬了咬牙,蘸墨,提笔欲书。
其实贺平晏的毛笔字很不错,房间里也挂着不少他以前的作品。可当下,笔尖在抖动,迟迟落不到纸上。
这是战争带给他的后遗症,也是他要从原先报考的美术系换成艺术史论系的原因——他的右手废了。
失去了力度,也失去了准度,原本能够挥翰成风的右手,现在除了抖动还是抖动。在一滴墨水砸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之后,贺平晏落笔写下一横,纸上就像多了道伤疤。
看着这丑陋的一笔,他一气之下摔了毛笔,墨汁飞溅到脸上,他仍不解气,将宣纸攒成一团扔了出去。
在燕都这半年,军委请了最好的医生帮助他复健,这只右手却毫无进展,连拿筷子都费劲,更别提拿笔去写指婚圣旨。
他必须被迫接受自己再也不能创作的事实。
去学校报到的时候,导师告诉他,因为原色美术馆被炸为平地,他的画一幅都没有保留下来,那是他几乎全部的作品。
不光不能再画,以前画的也都被毁了,好像他的前十几年从未存在过。
有时贺平晏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会作画。
恼火的情绪转变成委屈,他像用尽了浑身力气,瘫倒在地,埋首于肘间,没人听得到哭声,只能看到起伏的瘦弱肩膀,悲哀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