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时无计可施,只得双手抱着那半截桅杆顺水而漂,四顾周围,有些人亦在水中挣扎,更多的却是不少尸身漂浮在河。
此时已是入秋,周身泡在冷水之中,真是刺骨之寒,阿术真生长在漠北酷寒之地,又有内功在身,运功抵御倒并不如何惧冷,但殷错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却又哪里抵抗得住,眼下只冷得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牙关不住打战,只有不住向阿术真怀中瑟缩,但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这通风暴发作了足足有好几个时辰,到得天边泛白方雨过天晴,但河水早已暴涨,底下的潜流更是愈发激荡,两人随着水流顷刻间便流出甚远,直至下流,淤泥沉淀更是厉害,水流渐缓,两人这才得以凫水过去,到得河滩之上。
那船既沉,送亲所带的诸般符传、文牒、案牍、礼函等自然也都是尽数喂鱼,想到这里,殷错顿时又发起愁来,连死里逃生的喜悦之感也冲淡了不少。
阿术真安慰道:“不要紧,你人活着,走也能走去龙勒。”
殷错点了点头,握着他的手叹了口气,说道:“只盼咱们可不要被当做是流寇给抓了起来。”
其时浮浪他所之事十分严苛,百姓均不得擅徙,皆是按“诸城门若亭,谨候视往来行者符吏、卒、民无符节,而擅入里巷、官府,吏、三老、 守闾者失苛止”来断,而两人如今文书皆失,倘若有官吏来查,倒也当真是麻烦事一桩。
两人自河滩起来,浑身都是黄泥,甚是狼狈,回顾四周想找个容身之所稍事休息,沿路边行边问。一路过来,却见黄河决堤,两岸百姓受灾也极严重,如今已是遍地汪洋,大片良田早给浸成了水泽,水浅的地方也有半人多高,水深之处更是没得头顶,一众灾民全都露宿山野,或是一家老小拖儿带女的,抱着家底箱笼躲在屋檐高处,四下皆是哭哭啼啼的哀声,极是悲惨。
两人心下都是恻然,一路淌水过来,水中漂得各种物什,浮尸更是随处可见,一具具都泡得皮肉发皱,浑身胀起,发出腐臭之味,阿术真便忙拽着殷错绕道往到高地之上。
上得高地来,殷错再忍受不住,扑在地下呕吐起来,他将外衣脱了,但却除不净身上的一股腐尸臭味,阿术真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自己脸色也有些发白。
殷错拉着阿术真的手站起来,两人就着一身湿了的脏衣,在山地上缓缓前行。
日头上来,热腾腾的伏气直蒸得人头晕脑热,山林下终于见着了一条官道,上边全是往城中逃亡的灾民。两人便忙跟着混进了众灾民之中,只盼能跟着众灾民一道进城。
两人走得多时,只听前边马蹄声响,一名官差模样的大汉纵马而过,见到众灾民不管不顾,径直便驱马而行,众灾民惊惶退让,但仍有不少退避不及,那官差大怒,握着长鞭抽到众人身上,怒骂道:“你奶奶的讨死么!快滚开!”
几名灾民给他马鞭抽中,大声痛叫,不少灾民闪避不及,还是给马匹撞了。那官差也毫不理会,任由马蹄踏去,只听一名老者哀嚎一声,已给那马踩死。
阿术真见状,不禁勃然大怒,抢上前去,横手便是一记劈空掌,那马受掌吃痛,大声嘶叫人立起来,将那官差险些颠下马去。
那官差怒不可遏,勒进缰绳,握着马鞭朝阿术真头脸挥去,满拟一鞭下去将这挡路的小叫化打得头骨迸裂,喝道:“哪里来的小畜生,敢挡官爷的道!”
阿术真伸住左手,猛地扯住那马鞭,倏忽间便将那官差手中的马鞭给夺了下来。那官差大为惊骇,阿术真夺过马鞭,反手便是一鞭抽到那官差脸上。
殷错大为得意,笑嘻嘻地在旁狐假虎威地喊道:“喂!哪里来的老畜生,敢挡小爷的道!”
众灾民轰然大笑,心中都是暗自叫好。
那官差气急败坏抽出长刀,便要向阿术真砍去,阿术真斜脚一踹,将他手中长刀踢翻,跟着一鞭过去卷住了他的脖子,手腕一横,将那官差直挺挺地拉下马来,倒在地上。
众灾民义愤填膺,蜂拥而至围了上去,乱拳揍向那官差。那官差嗷嗷大叫,乱打乱踢,却被众灾民摁在地上,瞬间便鼻青脸肿了起来。
阿术真上前捡了那官差的长刀,递给殷错,说道:“拿着,防身。”
殷错微微有些错愕,但仍是听他话,将那长刀插回刀鞘,然后系到腰间。
阿术真左顾右盼,又从地下拾起从那官差身上掉下来的文书,撕了封皮,只见内里写着二十万赈灾粮饷已运至蒲州,但因水患迁延云云。
殷错看罢,除了知道原来阳侯一作,两人如今竟而已近蒲州城外,再瞧不出其中有甚利害,便只得作罢,随手又将那公文丢回给那官差,拉住阿术真的手坐在一旁,可怜兮兮地道:“阿术真,我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