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错心下一凛:“我这边行军本甚隐秘,所走皆是人迹罕至的山路,一路过来都是自己带了柴刀伐木取道的,白狄人养来探路的海东青也未见到,他们又怎能如此知道我们在此并设重兵埋伏?难不成我麾下出了奸细?”
殷错此时正在军中随军突围,阿术真那厢亦已撤到中军位,他眼看殷错应变极速,已然突出重围整顿起轻甲兵列队御敌,顿时脸色一沉,看向总兵官中军方向,出声下令,几名传令兵立时离开中军位,在阵线前面跑过,直奔两翼。
但听两侧隆隆声大作,又有一百白狄精锐骑兵奔出,往中间的汉军直冲而过。汉军眼下已在殷错指挥之下围拢中间,弩兵列队在前,拉弩搭弓守在缺口,第一批重甲兵进到一百步,殷错方自下令放箭。
双方接连对射三次,俱是死伤无数,然则阿术真麾下这队白狄骑兵所携箭羽并不与寻常骑兵相同,乃是阿术真当年击败曲儿忒大军俘虏下当地的铁匠,从曲儿忒国处得来的打铁术所造的利箭,箭头锐利无匹,对射之下,汉军的箭羽自然难敌,弩兵步卒纷纷中箭。
殷错皱眉,忙即大声喝令道:“盾牌兵过去!”盾牌兵得令,立时接替上前,举起刀盾结阵前冲,弩兵弓兵护卫在后,继续射箭。白狄重骑兵径直撞来,盾牌兵力战抵挡,终究还是给白狄重骑兵层层重击,侧翼薄弱之处被攻破防线,裂出大口。
殷错见状,忙即领着数名亲兵挥剑抢上,抵挡住缺口之处,挥剑如风,连斩数名重甲兵。
阿术真目光大冽,立时摸出了一枚鹿角扳指,套在右手拇指上,霍然间张开弓弦,对准汉军,他先射一支响箭,众骑兵得令,随即也继续第二次冲杀,顷刻间箭如雨下,射死了数百名汉军。四野厮杀、嚎叫之声大响,无数弓弦振响如雷鸣,密密麻麻的箭支层层叠叠地射入汉军之中,无数汉军中箭倒地,被白狄兵的利箭破膛开肚,白狄重骑兵杀到阵前,也即挥刀而出,交战不过片刻工夫,断肢残臂、脏器肠道便和着血水淌了一地,更有花花绿绿的粪便漏出。
汉军骇然不已,不少新兵更是面如土色、抖如筛糠,殷错亦是不禁脸色有变。眼下这第一轮、第二轮抵御重骑兵冲杀俱是死伤甚众,且方阵又给突破显出缺口,接下来便只能径直与重骑兵短兵相交肉搏。
但听白狄兵那边传令官击鼓声愈发急促,后方轻骑兵也已列队冲杀过来,金戈马蹄之声震耳欲聋。白狄轻骑与重骑有所不同,重骑大多是依靠自身铁桶一般刀枪不入的重甲以冲乱敌方阵型,游击为主,而轻骑则是旨在一击致命,待得重骑将敌人耗损得精疲力竭、生力大减之时,再重重包围之下全歼敌军。
殷错只得大声喝令,汉军便再次奋起余勇,一面大声呐喊,一面将长刀长枪纷纷放平,挺着盾牌往白狄骑兵迎去,但只因侧翼多处缺口破开,防线已然陷于混乱,前排虽已前行数丈,后排却仍在留在原地,阵列散乱如锯齿。
两方人马犹如两股洪流,迎头相交。数名重甲兵猛冲而过,殷错好不避让,手中义符剑直挂,刺穿身前那骑兵胸口黑甲,将他刺了个对穿,跟着鲜血淋漓的义符剑四下横扫,将周遭几名白狄骑兵头颅悉数割下。眼看又有数名白狄铁骑猛攻侧翼缺口,殷错大喊一声,率着一群步卒往前冲锋,方才杀了几人,他奔前数步,又见侧翼银光大盛,耳中听到兵戈相交之声和阵阵惨叫声,竟是有几名弓手想要逃跑,却已然给猛攻的白狄骑兵当场斩死、尸首分离,不由得怒吼道:“私逃者立死杀无赦!”
然则白狄铁骑又连进十几步,重骑也跟着迅疾猛冲,层层围向汉军,数下冲杀,汉军仍是阵型溃散,被白狄铁骑层层围住。面前银枪、兵刃密密麻麻地刺来,四面八方都是汉军的凄厉惨嚎之声。
殷错身在军阵之中,离白狄铁骑的长刀刀锋亦不过两步之遥,不由得心下大震,酣战至此,他身上内力也接近耗竭,此时汉军显然溃退,他亦是无计可施。
阿术真纵马驰前,看向他正前侧、二十步之外的殷错,秀眉微轩,再次执起弓箭,倏忽间连珠箭发,射向殷错。
殷错退无可退,阿术真更是箭法神通,力道机准,转瞬之间数支箭矢接连刺入殷错身上,创口鲜血喷涌而出,这箭上抹了西域的奇毒,饶是殷错内功深厚,却也极难化解,此番中箭毒发,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是跪倒在地,无力爬起。
白狄骑兵在号令之下又执起长刀连刺,直到殷错身前最后一名步卒也已倒下。阿术真翻身下马,踩着尸堆挤进了乱军之中,俯身望向殷错,冷笑道:“想要捉你可当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