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炀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深思季思说的这话有几分可信度。
这时一旁已经醉的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中年男人打着酒隔开了口,“嗝……让下官说……嗝……季大人是瞧不起这些个庸脂俗粉……嗝……这满屋的姑娘竟是嗝……竟是没有一位比得上季大人姿色半分……红梅不及美人妆,水吟风来自含香,这般容貌自当是瞧不上旁人的……”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除了几个醉的糊涂的,不仅不觉得有何不妥还认同的点了点头,其余只醉了三分的众人被这话一激,酒气立马消散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眼神都明里暗里的往季思那个方向瞅,有些好奇这传闻中喜怒无常的季不言待会是否得恼羞成怒起来,又不大清楚主位那位爷是个什么用意,各个都噤声不言。
就连李弘炀也是用余光望着,只见那人垂着眸,唇角扬起了一点幅度,面上也瞧不出喜怒,他眯了眯眼睛用嘴唇叼着杯沿,语气淡淡地说:“同你们相比季思的确有一副好皮相。”
不像生气也不像认同,倒像是随口一句,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众人更是纳闷纷纷低下了头。
有几个学子对季思这靠着趋炎附势上位的户部侍郎本就看不上,自认为不比季思差在哪儿,这会儿见李弘炀并未出声阻止更以为是默认是得寸进尺,冷冷的目光在季思身上打量着,似说笑般舔了舔唇嘿嘿道:“听闻季侍郎生母乃是漳州名妓,跳的西羌舞更是妖娆多姿瞧上一眼便会教人酥软了骨头,故而入幕之宾众多,虽见不到这一代名妓的风貌,但季侍郎肖母也能从中窥见一二,就是可惜了,这若是生做女儿家,想必这楼里的头牌之位也得拱手相让了,哈哈哈。”
他的语气像是玩笑话,身旁的几人也跟着笑了笑。
季思脸上的笑意未减,仿佛这话里的主角不是他一般,只是垂了垂眸低头饮了口酒,心中暗暗将说话那几人样子记下,等寻到机会就撕烂这几人的嘴,教教他们怎么说话。
他心中再有诸多不悦,可当着李弘炀的面那也是不敢表露一二的,一是因为李弘炀摆明儿是打算拉拢这批学子,他自然不敢坏了他的事,二是猜不出李弘炀是要做些什么,说不准这人吃太多撑的慌,得看看自己的出糗才开心,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可季思这次猜错了,他口中的酒还未咽下去,就听李弘炀重重一拍桌子,皮肉落在实木的桌上,这声音让众人慌了心神,连忙抬眸望去,只见主位的太子爷阴沉着脸,似笑非笑道:“胆子不小啊,也不怕咱们季侍郎撕了你这张破嘴,这正三品的官员也是你能折辱的?你说该怎么罚。”
后头这句问的是季思。
说话那几个学子被这话吓得顿时清醒过来,会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又想起传闻中户部侍郎那些个雷霆手段,对付他们几个刚入仕的学子,那便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脊背升起一股寒气,直接从椅子上滑落下去,颤抖着声求饶:“下官……下官……下官醉的糊涂言行有失……说的都是醉话……殿下饶了下官吧……”
李弘炀皱了皱眉一脸为难:“诸位都是朝中栋梁,孤实在难做,所以得看季侍郎如何决断。”
那几名学子听完又连忙转了个身,苦苦哀求季思,“季侍郎,下官一时糊涂说了醉话,还望季侍郎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同下官计较。”
季思放下酒杯抬眸望了一眼李弘炀,后者对他挑了挑眉,他有些明白李弘炀今日唤自己来的用意了,他理了理衣袖站起身,围着那几人饶了一圈,冷笑了一声缓缓道:“诸位可听过贴加官?哦,倒是我忘了诸位都是奉行孔孟之道的儒生,怎会知晓这种阴狠的法子,想必是不清楚的吧。”
说到这儿季思笑了笑,被酒气晕染的唇不点而红,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这是刑部审讯的法子,将准备好的桑皮纸盖在脸上,然后喷水,一层层叠加每贴一层便会用阴森的声音说一句“一贴加你九品官,升官又发财”,到后头人喘不上气便活活窒息而亡,那滋味,啧啧啧,可远比什么杖毙来的刺激多了。”
他没说一句话那几个学子脸色便白一分,说到后头更是跌坐在地上,出了满头大汗颤抖着唇朝着李弘炀求饶,一时之间乱各种声音响成一片,其他的学子又不敢贸然开头,神情也是格外复杂。
小半晌后才听李弘炀开了口,“行了,大家同朝为官也有同僚情谊,更何况这酒气上头难免说了几句胡说,做不得数做不得数,季思。”
“下官在。”
“今日这事卖孤一个面子,便算了吧。”
“殿下……”季思还欲再说这些什么,李弘炀面色一沉,他只好噤声。
“怎么,孤的面子还不够,莫不是只有皇上才说得动你户部侍郎不成!”
说者有意听者自然有心,本是虚情实则是带了几分实意。
季思垂了垂眸连声应下重新回了座,望着那几个学子对李弘炀磕头道谢感激涕零的模样,心中冷笑了几声。
怪不得晏怀铮不在而是唤了他,原来这笼络人心的戏码还真没人比自己合适了,文人好面子更是清高,比起那些个威逼利诱哪有这般恩情来的实际,今日厅里新科学子来了大半,这事一传出去,季思阴狠毒辣的名声越发响亮,同样太子贤良的美名也在学子中传颂。
这法子用的好,骂名都让自己背了,好名声悉数给了李弘炀,毕竟无论那个学子在入仕之前,都心怀抱负期待闯出一番天地成就一番事业,辅佐一位贤良的君主,让自个儿的名字名垂青史光宗耀祖,更别说他还借机敲打了自己一番,可谓是一石二鸟。
季思垂着眸饮酒在心中冷笑了两声,他想李弘炀面上并无异常,实则还是有些慌张,故而才想礼贤下士,而让他慌张的原因其实不难猜,毕竟秦王守岁这消息传的人尽皆知,虽说秦王一无母族势力,二无党羽扶持,可这里头是皇上的示意,那意义便不一样了。
李弘煜,李暻明。
他在心中重复了一遍,眼神暗了几分。
这场席季思的用处已经达到,等后头他寻了个由头便打算离开,李弘炀也没多加阻拦,倒是难得心情愉悦的同他闲谈了几句,让他多留点心注意裴家。
他说的是注意裴家而不是注意裴战。
话说的没头没尾,季思一时之间拿不定是何用意只好搪塞过去,但好在李弘炀并未多言,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一路上季思都有些心绪不宁的,李弘炀这人一言一行都是自有打算,不会平白无故提及裴府,这突然提起自然是别有深意。
季思没想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索性便不想了,他从那花楼后门里出来,从另一边的巷口出去,发现外头就是临安成的东大街,临近了些各种吆喝叫卖声便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