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檐角铜铃忽然叮当乱响,卷地风过处,将檐下悬着的朱红绸带吹得猎猎如火焰。
未时三刻,皇后扶着鎏金缠枝莲纹妆台,忽觉腹中一阵抽紧,手中攥着的羊脂玉念珠 "当啷" 坠地,正砸在青砖缝里嵌着的鎏金蝙蝠纹上。她腰间系着的百子锦囊随之轻晃,里头装着的金箔剪婴儿、益母草干与朱砂块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响 —— 这是司礼监按规制,在她有孕三月时便备下的 “安胎符囊”。
身旁掌事宫女张嬷嬷眼尖,忙不迭扶住主子后腰,见皇后额间已沁出细汗,腰间裙带竟被羊水洇湿一片,惊得声音都颤了:“快请稳婆!再着人去乾清宫报信!” 早有女官捧着鎏金铜盆进来,盆中盛着温好的艾水,内浮七颗红枣、五粒桂圆,取 "七子五龙" 之意,乃是宫中催生的老例。
乾清宫暖阁内,朱厚照正握着狼毫笔批奏疏,忽见陈敬立掀帘进来,脚步虽轻,面上却带了几分慌色:“万岁爷,坤宁宫差人来报,娘娘发作了。”笔尖在奏疏上划出条颤巍巍的道子,朱厚照手中狼毫 “当地落在笔洗里,溅起的墨汁染脏了半幅奏本。
“取朕的明黄缎面氅衣。”朱厚照起身时带得紫檀木案上的青玉镇纸 “砰” 地翻倒,龙纹在烛影里晃了晃,“陈敬立传太医院正使即刻到坤宁宫当值,再着人取奉天殿供奉的玉观音请至偏殿,顺道将太祖高皇帝的《皇陵碑》拓片一并请来。”话音未落,人已掀了明黄缎帘,靴底在青砖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 按宫规,后妃生产需请祖宗御容或圣训在场,以示 “承祚有继”,此刻虽不便请太祖御像,却也要请其手泽镇殿。
乾清宫前的广场上,内阁首辅毛纪领着众阁臣已候了一个时辰。西北风将檐角的铜铃吹得时断时续,礼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何孟春手中的贺表草本被翻得哗哗响,页边空白处密密麻麻记着 “皇长子”“ 皇嫡子 ”“天潢贵胄” 等字样,砚台里的墨汁已添了三回,仍不见坤宁宫传来确切消息。
“按制度,皇后诞育嫡子当行 ‘告天祭地’ 礼,”王宪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目光落在何孟春身上,“大宗伯的玉牒匣子可曾备妥?若是皇子,牒文需用描金朱砂笔;若是公主......”话到此处陡然顿住,因见何孟春袖口露出半截素白绸子 —— 那是预备用作白事的丧仪之物,大白天的泛着冷光。
吏部尚书罗钦顺背着手望着紫禁城西北角楼,耳中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心中暗忖:若真诞下皇子,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的官员少说要迁转三十余人。忽见刑部尚书捧着本《大明会典》走来,衣摆上还沾着库房的霉味,知是去查 “皇子诞生大赦条例” 了。
户部尚书梁材本就从乾清宫出来,指尖被冻得发红,心理却算着账“若按,嫡子诞生需赏赐内外官员钱财,再加上天坛地坛的祭祀用度,本来还指望能过一个好年,看来这库房又要紧张了。” 正在想着,忽听见乔宇道:“郭勋人呢?”
原因无他,这时候你锦衣卫还不增加人手?
郭勋立于人群中心中骂道:“就你会显摆!”
广场西南角,二十余名翰林院编修正围着火盆低声议论,年轻的庶吉士们正在打腹稿,有人在地上画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的起首,有人掰着指头数着皇子可能的封号。“若生的是公主,封号该用什么?” 杨维聪小声问,却被何孟春瞪了一眼:“先备好三份诏稿,一份立太子,一份封亲王,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怀中抱着的素纸,“一份祭文。”
后宫方向,诰命夫人们早已在景运门外候着,蟒纹霞帔在灯笼下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