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章 对裴徽惨烈的刺杀和虢国公主裴薇薇

长安城金光门外,初夏清晨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湿润和一丝凉意,却被一支庞大的仪仗队伍碾得粉碎。

一千名金吾卫重骑兵,人马皆披明光铠,甲叶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寒光。

沉重的马蹄铁整齐地叩击着朱雀大街平整坚实的青石板,发出震耳欲聋、撼动大地的轰鸣——“轰!轰!轰!”这声音如同巨兽的心跳,无情地踏碎了京畿最后的宁静,宣告着人间至尊的威权。

长戟如林,锋刃斜指苍穹,森严的队列如同移动的钢铁壁垒,隔绝了凡尘俗世。

队伍的核心,那八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西域天马拉曳的龙辇,宛如一座移动的紫檀木宫殿。

辇身雕琢着繁复无比的飞龙祥云纹饰,金玉镶嵌其间,在阳光下流淌着内敛而逼人的华彩。

明黄色的鲛绡纱幔薄如蝉翼,垂落四周,既朦胧了内里的景象,又让端坐其中的帝王得以清晰地俯瞰他的疆土与子民。

辇内,龙涎香在巨大的鎏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腾,奇异的甜香与紫檀木的沉郁气息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心神微醺的氛围。

裴徽斜倚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冰凉的紫檀木御案边缘敲击着,发出细微却固执的“笃笃”声。

这声音在过分静谧的辇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目光穿透那层薄纱,望向窗外。

关中平原在夏天的晨光里舒展着丰腴的身姿。

金色的麦浪起伏如海,饱满的穗头沉甸甸地压弯了腰,空气中弥漫着即将成熟的、令人心安的麦香。

远处村落,青灰色的屋顶上飘着几缕淡白的炊烟。

田埂上,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粉紫鹅黄,引来蜂蝶嗡嗡飞舞。

这本该是一幅宁静祥和的盛世田园图景。

然而,裴徽眉宇间凝结的那一丝烦闷,却如投入清水中的墨滴,晕染不散。

昨夜的荒唐与惊险,此刻依旧在他脑海中翻腾,带着一种隐秘的灼热和挥之不去的荒谬感。

黑暗中的椒房殿,红烛摇曳,暖昧的光影在低垂的罗帐上跳跃。

情热如火,他与皇后李腾空的气息交缠。

就在最迷乱的巅峰,他指尖触及的腰肢陡然变了触感——不再是李腾空那柔韧如弓、带着习武之人紧实的力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腻缠绵,仿佛水蛇般滑不留手,每一寸肌肤都在传递着妖异的诱惑力。

同时,一股浓烈得近乎糜烂的甜香猛地冲入鼻腔,彻底盖过了皇后身上那熟悉的清冷幽兰气息。

“谁?!”裴徽心头警铃大作,低吼出声,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烛火“嗤”地一声被点燃,刺目的光明瞬间驱散了暖昧的黑暗,将一切不堪暴露无遗。

李腾空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脸色苍白如纸,混杂着羞窘、紧张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站在几步之外。

而在他身侧,媚眼如丝,脸上带着得逞笑意却偏要挤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李筱筱,正用那双仿佛能勾魂摄魄的眼睛望着他,眼波流转间尽是赤裸裸的引诱。

“陛下息怒!”李腾空抢先一步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妾……臣妾与姐姐情同骨肉,不忍她一片痴心空付流水。姐姐对陛下情深似海,愿入宫为婢,只求常伴君侧。臣妾一时糊涂,才出此下策……求陛下看在臣妾多年侍奉的份上,成全姐姐一片痴心吧!”

她深深叩首,乌发垂落,掩住了眼底深处那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愧疚?是算计?还是对自身位置动摇的恐慌?

李筱筱立刻顺势伏下,玲珑浮凸的身体曲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声音带着刻意的哭腔,却字字清晰:“陛下……妾身自知蒲柳之姿,身份卑微,不配侍奉天颜。然自那日宫宴惊鸿一瞥,陛下天人之姿便刻入妾心,魂牵梦萦,再难割舍。今日冒死犯上,实乃情难自禁,万死难辞其咎!只求陛下垂怜,哪怕……哪怕只给妾身一个角落容身,了此残生,妾身也甘之如饴!”

她抬起头,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过精致的脸颊,更添几分我见犹怜。

生米已成熟饭。

那属于男性的、根植于血脉深处的原始占有欲和征服感,如同被唤醒的猛兽,在最初的震惊与愠怒之后,咆哮着压倒了理智的堤防和那点微妙的警惕。

看着眼前这对绝色姐妹——清冷如月与炽烈如火的强烈反差,裴徽心底那份隐秘的刺激与满足感疯狂滋长。

他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李腾空低垂的头颅和李筱筱仰起的、充满期待与野心的脸,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无奈与恩威并施:

“荒唐!皇后,你太让朕失望了!”他先斥责李腾空,随即话锋一转,“但念在你姐妹情深,李筱筱……也确是一片痴心可悯。罢了,既已如此,朕便网开一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最后的权衡,目光落在李筱筱身上,那眼神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李筱筱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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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筱筱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再次深深叩首:“妾身在!”

“即日起,册封为媚妃,居承香殿。”

“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筱筱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激动和终于得偿所愿的狂喜。

那一夜,椒房殿的暖昧与惊险,欲望与算计,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裴徽心旌摇荡。

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李筱筱腰肢那蚀骨销魂的触感。

然而,李腾空最后那匆匆一瞥中深藏的复杂情绪,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底深处,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陛下,”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打断了裴徽的思绪,“茶温刚好了。”

是丙十七妹,那个他赐名裴薇薇的宫女。

她低眉顺眼,双手捧着一个雨过天青色的冰裂纹瓷盏,茶水澄澈碧绿,热气氤氲,散发出清雅的香气。

她的动作精准而无声,像一架设计精密的仪器,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裴徽的目光掠过她略显稚嫩却过分沉静的侧脸,落在她挽起袖口露出的手腕上——那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几乎与肤色无异的特制细麻布,隐约可见其下似乎并非柔软的肌肤,而是某种柔韧的、非人的质地。

这是天工之城最新的成果之一,用于保护那些在精密工坊工作的匠人。

裴薇薇……她身上似乎总带着天工之城的烙印。

辇外,侍卫统领李太白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位置不远不近,恰好能眼观六路。

他腰间悬着那柄古朴的长剑,剑鞘陈旧,却自有一股沉凝之气。

他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沾湿了半旧的青衫前襟,一派落拓名士的疏狂模样。

然而,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锐利精光,却如同藏于鞘中的绝世锋芒,令人生畏。

他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官道两旁茂密的树林和起伏的田野,目光所及之处,那些隐藏在视线死角、警惕巡视的大内侍卫们,动作似乎更加紧绷了一分。

“李卿,酒虽好,莫要误了正事。”裴徽的声音透过纱幔传出,带着一丝调侃。

李太白哈哈一笑,声如洪钟,盖过了部分马蹄的轰鸣:“陛下放心!臣这酒,越喝眼越亮,剑越快!醉眼方能识得真鬼魅,酒气正可冲散小人晦气!”

他拍了拍腰间的剑,“有臣在,魑魅魍魉,休想近陛下一步!” 豪迈自信,掷地有声。

裴徽嘴角微扬,对这位“诗剑双绝”的狂放不羁,他向来欣赏。

有他在侧,似乎连方才那丝因后宫烦扰而生的阴郁都驱散了不少。

他接过裴薇薇奉上的茶,浅啜一口,温热的茶汤熨帖着肺腑,暂时压下了纷乱的思绪。

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官道延伸向远方地平线上那片巨大的阴影——天工之城。

那里高耸的烟囱如同巨人的手臂,探入云端,日夜不停地喷吐着滚滚浓烟,那是他亲手点燃的工业之火,是帝国未来的基石。

“轰隆——轰隆——” 沉重的马蹄声是这支庞大队伍唯一的心跳。

突然,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强行撕裂了这单调而威严的节奏!

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从队伍后方狂飙突进,马蹄卷起官道上干燥的尘土,形成一道滚滚黄龙。

马上骑士一身玄色劲装,身形矫健,正是不良府副帅葵娘!

“闪开!不良府急报!面圣!”葵娘的声音穿透了铁蹄的轰鸣,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嘶哑和穿透力。

森严的金吾卫阵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波动。

骑兵们训练有素地向两侧稍分,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冰冷的面甲下,目光警惕地追随着那道疾驰而过的玄色身影。

葵娘的马匹冲到御辇侧前方不足十丈处,她猛地勒紧缰绳!

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几乎人立而起,然后重重踏落,激起一片烟尘。

葵娘翻身下马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行伍之人的彪悍,几步抢到御辇五步之外,单膝重重跪地!

“不良府副帅葵娘,叩见陛下!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她的声音因疾驰和内心的焦灼而带着粗重的喘息,额角汗珠滚落,在尘土仆仆的脸上冲出几道泥痕。

她甚至没来得及擦汗,便急急抬头,目光穿透那层明黄色的薄纱,试图捕捉御座上的身影。

辇内,裴徽眉峰微蹙。

袁思艺已无声地靠近辇窗,低声道:“陛下,是葵副帅。”

“宣。”裴徽放下茶盏,坐直了身体。

一种属于帝王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葵娘如此失态拦驾,绝非小事。

纱幔被袁思艺从内掀起一角。

葵娘立刻清晰地看到了端坐其中的年轻帝王。

他穿着便于行动的明黄常服,面容依旧英挺沉稳,但眼底深处那份属于穿越者的倦怠与烦闷尚未完全散去。

葵娘的心猛地一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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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陛下!臣于半个时辰前,截获范阳卢氏死士传递的密信,并紧急提审了昨夜在长安西市落网的卢氏暗桩!现已确认,卢氏为报复幽州灭族之仇,派遣一支精锐死士队伍潜入京畿!人数在六十上下!”

她一口气说出关键信息,不给任何人打断的机会,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这些人皆是卢氏豢养多年、自小以秘法训练的亡命之徒!精通隐匿、刺杀、用毒、爆破之术!个个武艺高强,悍不畏死!据口供,其潜入时间就在三日前,目标只有一个——”

葵娘的目光锐利如刀,斩钉截铁地吐出那令人心寒的两个字,“弑君!”

辇内气氛瞬间凝固。

裴徽的眼神骤然转冷,如同寒潭深水。

袁思艺的脸色也微微一白。

侍立一旁的裴薇薇,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捧茶的手稳如磐石。

葵娘语速更快,带着破釜沉舟的急切:“臣已紧急调动不良府在长安城内的所有明暗力量追查其行踪,然其隐匿极深,目前仅能确定其主力已不在城内!结合陛下今日行程,臣推断,他们极可能已埋伏于城外!尤其是天工之城集市!”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强烈的忧虑和恳求:“陛下!天工集市今日恰逢大集,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三教九流混杂!街道四通八达,房屋林立,视野极其复杂!正是刺客潜伏、制造混乱、一击远遁的绝佳之地!”

“敌暗我明,死士行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不计代价!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臣斗胆,恳请陛下即刻回銮!容臣调动不良府及金吾卫驻军,彻底清扫长安周边及天工集市!待扫清隐患,陛下再行视察不迟!陛下!社稷为重啊!”

她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触碰到冰冷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赤诚与焦急。

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辇外,李太白已放下了酒葫芦,手若无其事地搭在了剑柄之上,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

金吾卫的队列似乎更加紧密,长戟的锋刃在阳光下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裴徽沉默着。

怒火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腾。

卢氏!这个盘踞河北数百年的庞然大物,在被他以雷霆手段夺走幽州命脉产业、严惩其不法子弟后,竟敢如此狗急跳墙,行此大逆不道、株连九族之举!

身为帝王,尤其是灵魂深处烙印着现代平等与强权思想的穿越者,他有着超越时代的骄傲和不容挑战的威严。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清晰地穿透纱幔,砸在葵娘的心头:

“葵娘,”裴徽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你的忠心,朕,看见了。”

葵娘的心刚升起一丝希望,下一句话却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然,” 裴徽的语气陡然加重,“卢氏,不过一群丧家之犬!区区六十名刺客,就能吓得朕不敢出长安城?就能让朕改变既定的行程,龟缩回那宫墙之内?”

他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帝王的睥睨与不容置疑的意志,“若朕今日因此便掉头回宫,天下人会怎么看?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会怎么看?他们会以为朕怕了!以为朕的刀锋钝了!以为可以靠几只阴沟里的老鼠,就动摇朕的意志,阻挠朕的国策!”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辇车,望向远方天工之城那巨大烟囱的轮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天工之城,乃朕亲手擘画之国本!今日视察,关乎天工之城发展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朕身系万民,肩负社稷,一言一行,皆为天下法!岂能因些许宵小的恐吓,便裹足不前?因几条毒蛇的嘶鸣,便耽误了这关乎万世基业的国之重事?!”

“陛下!!” 葵娘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布满了难以置信的血丝和绝望的焦急,“死士非寻常刺客!他们如同附骨之疽,潜伏暗处,只待雷霆一击!他们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集市之中,人流便是他们最好的掩护,混乱就是他们最佳的武器!陛下万金之躯,岂可……岂可轻身涉险?!”

“臣恳求陛下三思!三思啊!”她几乎是泣血呼喊,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地面,指节发白。

“够了!”裴徽的声音如同九天雷霆,轰然炸响,带着帝王不容抗拒的绝对威严和冰冷的怒意,瞬间打断了葵娘所有未出口的哀求,“朕意已决!无需再言!”

那沉重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在葵娘身上,让她几乎窒息,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裴徽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宣判:“你,葵娘,身为不良府副帅,掌缉捕侦讯、肃靖地方之责!卢氏死士潜入,此乃你职责所在!”

“朕今日行程不变!你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徒劳地劝朕回銮示弱!而是给朕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调动你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给朕盯紧沿途!给朕把天工之城集市变成铁桶!给朕把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一只一只地揪出来!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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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葵娘心上:“若因你不良府疏漏懈怠,致使刺客有机可乘,近朕之身半步……葵娘,你项上人头,连同你不良府上下的前程,便一起悬于这刀锋之上!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如同冰锥刺骨。

“臣……”葵娘张了张嘴,喉咙里一片腥甜,巨大的屈辱、恐惧和更深的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看着那高高在上、隐于纱幔之后的身影,她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冰冷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起驾——!”袁思艺尖利而高亢的声音如同命令,瞬间刺破了凝固的空气。

沉重的车轮再次滚动,威严的仪仗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拦驾谏言从未发生过。

龙辇的阴影,带着帝王的意志,缓缓地、无情地从跪伏在地的葵娘身上碾过。

葵娘僵在原地,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血。

直到那庞大的队伍驶出十几丈远,冰冷的尘土扑打在脸上,她才猛地一颤,仿佛从噩梦中惊醒。

她霍然起身,眼中所有的软弱和绝望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厉取代。

她对着官道旁一片看似寻常的灌木丛阴影处,用力一挥手臂,做了一个极其隐蔽而凌厉的手势。

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闪出,单膝跪在她面前,正是她最信任的心腹暗探,代号“影鸦”。

葵娘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从齿缝中迸出的冰碴,带着孤注一掷的杀伐之气:“影鸦!传我密令!最高级别‘血鸦令’!目标:王准副帅!”

“令其一:立刻封锁天工之城所有对外要道!只许进,不许出!违者,无论何人,格杀勿论!”

“令其二:调集长安城内所有能调动的明暗不良人、驻军精锐便衣,全部撒入天工集市!所有可疑人等,无须审问,无须证据,先抓后查!宁可错抓一千,绝不可放过一个!”

“遵命!”影鸦低喝一声,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大地的影子,几个诡异的转折,便彻底消失在官道旁的密林深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葵娘翻身上马,望着那在烟尘中前行的明黄色御辇,如同望着即将坠入深渊的星辰。

她狠狠一咬舌尖,剧痛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眼中只剩下孤狼般的狠绝与守护的执念。

“驾!”她猛夹马腹,带着几名心腹不良人,如同离弦之箭,远远地、死死地缀在了庞大仪仗的尾部,如同盯上猎物的母豹,将自身也化作了最后一道可能存在的防线。

……

天工之城门前集市。

山间弥漫的薄雾如同流动的轻纱,尚未完全被初升的骄阳驱散,慵懒地缠绕在高低错落的屋脊、招展的酒旗和逐渐喧嚣起来的街巷之间。

人影在淡白的雾气中晃动、穿梭,影影绰绰,如同皮影戏里的角色。

各种声音从雾中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汇成一首庞大而嘈杂的市井交响曲:小贩扯着嗓子吆喝叫卖的开场锣鼓;沉重的铺板被卸下时发出的“吱呀——哐当”的闷响;

牲口不耐烦的响鼻和偶尔的嘶鸣;独轮车“吱扭扭”碾过石板路的呻吟;

远处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打铁声;

近处油锅里炸着麻团、油条,“滋啦滋啦”翻滚着诱人的香气和金黄的气泡;

蒸笼揭开,大团大团带着麦香的滚烫白气“呼”地涌出,瞬间模糊了摊主憨厚的笑脸……

勤劳、精明、为生计奔波的商户们早已支开了摊子,洒扫了门庭。

食物的香气、牲口的臊气、新出炉木器的松香气、劣质脂粉的甜腻气、还有远处工坊区飘来的淡淡煤烟和金属锈蚀的气味……种种味道混杂在湿润的雾气里,浓烈得几乎化不开,扑面而来,带着最原始蓬勃的生命力。

庞大而肃杀的皇家仪仗,如同一条格格不入的钢铁巨蟒,缓缓游入了这片充满烟火气的、雾气弥漫的喧嚣之地。

森冷的铁甲、如林的长戟、沉重的马蹄,瞬间撕裂了集市原本的节奏。

喧嚣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骤然低落下去,无数道目光带着敬畏、好奇、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投向那核心处被明黄纱幔笼罩的御辇。

人群如同退潮般向街道两旁挤压、收缩,自动让出一条宽阔但压抑的通道。

金吾卫骑兵们面甲后的眼神更加警惕,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两侧攒动的人头、林立的店铺窗口和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大内侍卫们则悄然收缩了护卫圈,手始终按在武器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李太白依旧骑在马上,酒葫芦已经收起,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剑柄上,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坐下黑马的鬃毛,安抚着这匹同样感知到不安的灵驹。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每一张面孔,每一扇窗户,每一处堆放的杂物。

小主,

集市复杂的地形和庞大的人流,让这位绝顶高手的心弦也绷紧到了极致。

辇内,裴徽端坐。

透过纱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外面那骤然变化的气氛——从喧闹到压抑,无数道目光聚焦带来的无形压力。

集市特有的、浓烈得近乎粗粝的混合气味,也顽强地穿透了龙涎香的包围,钻入他的鼻腔。

他微微蹙眉,并非厌恶,而是这种强烈的市井气息与他此刻的身份和心境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天工之城巨大的轮廓在雾气和前方建筑的遮挡下若隐若现,那代表着他的意志和帝国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因葵娘警告而泛起的一丝涟漪和昨夜荒唐遗留的燥热,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视察的工坊上。

然而,一种身为穿越者、对“剧情杀”本能的警惕感,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神经末梢。

裴薇薇安静地侍立一旁,如同没有生命的精致人偶。

只有在她微微调整站姿,目光极其短暂地掠过辇窗外某个二层茶肆半开的雕花木窗时,那清冷的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比蛛丝还要细微、转瞬即逝的波动。

就在御辇行至集市中心最为开阔的十字路口,前方一座名为“百工荟萃”的三层木石结构大酒楼巍然矗立,侧面则是一个热闹的牲口市,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特有的气味。

此地人流最为密集,声音也最为嘈杂,各种声浪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天然的掩护。

……

……

晨光熹微,吝啬地透过天工酒馆后院通气孔的铁栅栏和入口石板的缝隙,艰难地挤进这间深埋地下的密室。

微弱的光线在弥漫的尘土和潮湿的水汽中艰难穿行,勉强勾勒出六十个如同石像般矗立的身影轮廓。

空气凝滞,带着一股浓重的霉味、陈年酒糟的酸腐气,以及一种金属和汗水混合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火把早已熄灭,只余下几缕呛人的青烟,袅袅缠绕在低矮的梁柱之间,更添几分阴森。

六十名黑衣死士,如同从墨池中捞出的幽灵,此刻已褪去了统一的夜行衣,换上了形形色色的粗布衣裳。

他们无声地调整着最后的伪装细节,动作精准而冰冷。

一个身材魁梧、脖颈粗壮的汉子扮作挑夫,肩上搭着粗糙的麻绳,绳索上故意沾染着灰土和汗渍,他粗壮的手指却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搭扣上轻轻摩挲,那里藏着淬毒的短匕。

旁边一个身形瘦削、眼神灵活的,扮成走街串巷的货郎,背着一个半旧的褡裢,里面看似塞满了针头线脑、拨浪鼓等杂物,但褡裢夹层里,却巧妙排列着淬毒的钢针和几枚特制的迷烟丸。

还有几人戴着宽大的斗笠,斗笠边缘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粗布衣衫下肌肉紧绷,行走间步伐稳健,是行商的扮相。

更多的人则混在酒馆后院堆积如山的、刚刚运到的真实货架堆里,或扛或抬,伪装成搬运的苦力,粗重的喘息下,是刻意压低的呼吸频率,他们的兵刃——短刀、分水刺、袖箭、飞镖——被巧妙地隐藏在捆扎货物的绳索下、卷起的裤腿里、甚至是掏空的扁担中。

整个后院,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只有粗布摩擦和偶尔金属轻微碰撞的细微声响。

首领影狼,如同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站在众人之前。

他身形并不特别高大,但站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空间的中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硬,颧骨高耸,薄唇紧抿成一条锐利的直线,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又冰冷如毒蛇——缓缓扫过每一个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