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与在半空收了镜光,落在杨暮客边上。这中年样貌道人,依着做小似是少爷门下走卒。
杨暮客瞧他,道是自己做主的时候。他直奔那两个女妖而去,心中不怯。
两个女妖见六龙拉辇,战战兢兢前头带路。
往东行二十里,却正是那一众白豚聚会之地。
一个老母飞在半空,抖落了纱绢。落在海上化作白沙岛。掷出一个戒指变作了岛中亭。
继而老母飞身下来,躬身相邀。
龙辇停在翠亭前。杨暮客携常与落下。
“贫道紫明,出身上清观星一脉。不知何方神圣当前?”
老母面露慈爱之色,“老身乃是此地海域的长老,大家尊我。唤我叫儒奶奶。”
杨暮客琢磨了下,便问,“要叫什么宗门的长老?”
老母脸上竟然露出些许慌张,“可不敢言称什么宗门,便是一个互帮互助的堂口。”
杨暮客呵呵一笑,“向往人道,该是往水浅处去。这茫茫大海,荒凉又能学得什么?”
儒老母不应这声,开门见山说道,“二位道人不问缘由,便打杀了老身后辈。那孩儿死得冤枉,我们这海中妖精俱是慌慌张张,求到老身面前。老身不得已,促成此局。两位道人该是说个明白。”
如今杨暮客见识早就今非昔比,他从西耀灵州一路走来,见过位极人臣,见过人间圣者,见过国神缥缈,见过地仙尊者。
儒老母的心思,他这小年轻却一眼就看透了。
这是要拿定海宗和他上清门紫明来扬名立万。
心中已有结论,杨暮客便稍微欠身,“我等做事,的确有不妥之处。于此给长老致歉,不知长老想要什么补偿。”
老母身后的两个女妖听后面露喜色。
而儒老母听后则更喜形于色,“老身想在那小辈枉死之地,立下一根海柱。海柱上修一座庙。也好叫那小辈在天有灵。”
杨暮客不应这声,一旁的常与面露惊怒之色。
这儒老母好胆,今日敢竖起海柱立庙,明日怕是就该开门立派了。
杨暮客久不答,老母只得追问,“不知紫明道长意下如何?”
杨暮客这才吱声,“贫道以为,我等认错,祭奠那精灵是理所应当。但立庙这等事情,此处没有海主,更没有神庭。诸多规矩难以维持,这事儿岂能由我俩做主?您若欲向岁神殿祷告,贫道可以帮您行科唱词。开了那天路,让您去面见岁神。”
儒老母顿时面色尴尬,“这话说得,嗨嗨……紫明道长行科那般麻烦,老身又何该去见岁神。犯不上……当真犯不上。”
常与则低头余光看着那儒老母的衣角。心中暗哼一声。这世上能拘神遣将的道士,也就那么几位。找麻烦找到上清门这帮煞星头上。你这老太太当真是作死。
两个女子听见杨暮客能开天路前往岁神殿,吓得抖如筛糠。
儒老母此时呵斥,“你俩还不快快给这二位道长奉茶。”
“奴这就准备。”
杨暮客赶忙推却,“贫道是来领错认罚的,非是做客。”
儒老母此时已经明白了。她这野妖,跟这些上门挑出来的弟子根本比不得。莫说本事,就算玩儿心眼儿都玩不过一个筑基小辈。
她把手放在膝头,岣嵝着身子叹了声。
“紫明道长有所不知,咱们这里,南来北往看着热闹。但海域宽阔,好不容易老身长寿一些,把晚辈聚在一起。听着定海宗的规矩,不去作孽。如今海中妖精也越发长寿了。”
杨暮客右手捏着袖口,左手拇指立起来比道,“尊您一声娘娘,大功德。”
“哎哟……可当不起。当不起啊……”
杨暮客听着老妇讲说这海中趣事,等着热茶上来。
三言两语。也听出来这海中当真不易。
穷。
炁脉少,灵炁便少。灵炁少,灵物更少。修持之物有限,在她撮合之下,这些年纷争越来越少。妖精也渐渐多了起来。
但也只有一个儒老母,儒奶奶。她也有寿终之时。那时这些妖精该如何去做?着实是个大难题。
热茶端了上来,杨暮客品了品这不甚好喝的茶。却有了心软之意。
但他话很硬。硬得儒老母好似吞了一颗极寒冰石。
“您这白沙岛,风景秀丽,是个好幻化。贫道曾去诸位先达洞天,此处与其相比,毫不逊色。”
“老身这戏法自然比不得大能洞天。”
“此处海域乃是离位南北交界之地,娘娘好是灵通。”
“过往妖精多了,自然知晓一些消息,不足挂齿,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