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近水楼台没揽着月

木梁下满是药香在缭绕呢。林小云儿那鹅黄色的裙摆,轻轻扫过青石地砖,就带起了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甜香。

她踮起脚往研钵里瞅了一眼,瞅见深褐色的药粉泛着那种细密的光亮,就跟被揉碎了的夜明珠似的。“这是庄先生的药吧?我刚刚从他房门口路过的时候,听到他咳嗽得可厉害了。他下午不是还洗了热水澡嘛,咋还没好呢?”

扁越人捏着药杵的手指一下子就停住了。

他低着眼睛盯着洒出来的那点药粉,喉结上下动了动,说:“退热那可得花时间呢。”

“那……需不需要我搭把手呀?”林小云儿往前面凑了小半步,头发丝儿扫过他沾着药粉的手背。

她昨天在厨房煮了雪梨汤呢,本来想给庄周送一碗过去,结果被扁越人板着脸给拦在门外了,说病人得静养呢。

“不用。”扁越人往后退了半步,把研钵朝着自己这边挪了挪。

他那袖扣是旧铜做的,边缘都被磨得锃亮,“你去晒被子吧。”

林小云儿的笑容就那么僵在了嘴角。她瞅着扁越人低下去的后脑勺,冷不丁就想起上个月自己在溪边洗衣服的时候。那会儿他抱着一大摞草药从她旁边走过,连句“借过”都不说一声。再往前想想,她在基地给流浪猫喂鱼干的时候,他正蹲在树底下给猫包扎爪子呢。她凑过去问“这猫咋啦”,他就回了个“腿伤”。

“你这人……”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嘴唇都咬了咬,可“没礼貌”这仨字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扁越人把配好的药粉都收到青瓷瓶里去了,一转身带起一股风,吹得她额头前的碎头发乱晃悠。

他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听到他小声说了句“谢了”,那尾音轻得就跟落在花瓣上的小雨滴似的。

“啥?”林小云儿没听清楚,还踮起脚去瞅他的背影。

扁越人都走到门口了,青灰色的衣摆被过堂风掀起了一个角。

他侧过脸来,眼睫毛在眼睛下面投出一片阴影,说道:“谢你惦记庄周一。”

门“吱呀”一声就关上了。

林小云儿看着空了的药室,突然感觉刚才那声“谢”啊,比他平时的冷淡还让人心里发慌呢。原来啊,他不是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只是把这份在意藏得比药柜里的百年人参还深呢。

她抱着胳膊从药室走出来,在走廊上就碰到端着药碗的维安了。维安那一头银发就用木簪子松松垮垮地挽着,手腕子上还串着一串檀木珠子呢。瞧见林小云儿过来了,就笑着说:“咋耷拉着个脑袋呀?是不是让扁大夫给气着喽?”

“他呀,就跟块千年寒冰似的!”林小云儿气得直跺脚,“我就问他两句话,他就给我回三个字。上个月啊,我特意给他送我自己腌的酸梅呢,他倒好,转手就扔给厨房了;前儿个我好心帮他收了被风刮掉的药筛子,他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维安端着个药碗往庄周一的房间走,林小云儿就气呼呼地跟在她屁股后面:“我就搞不懂了,他对谁都这个德行吗?还是就瞅我不顺眼啊?”

“他对谁都这样。”维安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那半掩着的门,药香和檀香就一块儿飘出来了。

庄周一正靠在床头咳嗽呢,扁越人站在窗户边上,正把新配好的药汁往陶壶里倒,准备温着。

听到有动静,他抬眼瞅了维安和林小云儿一下,然后又低下头去摆弄陶壶下面的炭盆了。

维安把手里的药碗放在床头柜上,转过身来对林小云儿说:“上个月墨晓白来咱们这儿,带了两坛他老家的桂花酿呢。你猜怎么着?扁大夫接过来瞅了眼酒坛子,就说‘太甜了,伤脾’,然后转手就给墨晓白灌了三大碗祛湿汤。”

林小云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墨少君那可是青丘城出了名的贵公子啊!他连墨少君都敢这么怼啊?”

“墨晓白倒是没生气。”维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有一回啊,我瞧见他们在那桃林里头说话呢。墨晓白就摸着扁大夫的药箱,说‘这铜锁啊,该换啦’。扁大夫呢,就回了句‘能锁就成呗’。

墨晓白又接着说‘你这袍子都洗得泛白喽’,扁大夫还是那句话‘能穿就行’。墨晓白就站在桃树下笑了起来,说‘你呀,跟十年前在镜湖小筑的时候一个样儿’。”

林小云儿突然就想起前几日夜猎时候的事儿了。

那会儿啊,他们追着一只受了伤的火狐就进了林子。月光呢,透过树影洒在扁越人的脸上。他正弯着腰给火狐包扎伤口呢,墨晓白就站在五步开外的一块石头上,手里还提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长弓。

她可看得真真儿的,墨晓白瞅着扁越人的眼神啊,就像春夜里的溪水漫过青石板似的,那温柔劲儿啊,都好像能浸出水来呢。

“你说啊……墨少君是不是对扁大夫有点那个意思啊?”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耳朵尖都有点发烫了。

维安正在给庄周一掖被角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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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瞧了瞧窗边的扁越人——他正在用银勺搅着药汁呢,垂下来的头发把表情都给遮住了。

“墨家当年在镜湖的庄子啊,是被山匪给烧了的。”她冷不丁地开了口,声音轻得就跟叹息似的,“我听老一辈儿的人说啊,那场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呢。墨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子人,就只逃出了一个小少爷。后来啊,是扁大夫在乱葬岗找到他的,当时那小少爷正发着高烧呢,怀里还紧紧抱着半本烧了边儿的《伤寒杂病论》。”林小云儿呼吸猛地一停。

她突然就想起扁越人老是翻着一本旧书,那书的边角都磨破了,封皮上的字也被岁月弄得模模糊糊的。哎呀,原来……

“后来墨家那小少爷被接回青丘城的时候,扁大夫跟着一块儿去了吗?”

维安没吱声。

她就瞅着扁越人把药汁倒进瓷碗里,还吹了吹,然后端到庄周的床前。庄周烧得脸通红通红的,伸手去接碗的时候身子晃悠了一下,扁越人马上就托住他的手,那药碗就稳稳地搁在庄周的手掌心里了。

“小心烫着。”扁越人说道,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要温和不少呢。

林小云儿一下子就明白了。

扁越人可不是那种冷冰冰的人,他是把自己的温暖都攒起来了,就只留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呢。就好比他配药的时候那专注的眼神,就像他给庄周吹凉药汁的动作,还有刚刚那句轻得几乎都听不到的“谢了”。

“小云儿?”维安的声音把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拽了回来。

她扭头一看,维安正斜着眼瞅她笑呢,手腕上的檀木珠子轻轻响着:“你呀,要是真的想和扁大夫说上几句话,还不如去后山采点新鲜的枇杷叶呢。他前儿还念叨呢,说庄周这咳嗽啊,得用被晨露打过的枇杷叶做药引。”

林小云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她刚想跑呢,突然又像是想起啥似的停住了,问道:“那……墨少君的事儿咋办呀?”

维安瞅着窗外被风摇晃的桃树枝,小声地说:“有些事儿啊,得等风把整个事儿都吹到跟前儿了,才能瞧得明白呢。”

走廊那边的风把窗纸都吹起来了,就听到扁越人压着嗓子说:“喝完药就睡会儿吧,我在地上铺了毯子呢。”

林小云儿撒丫子跑远了。

维安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一转身就瞧见扁越人正蹲在地上铺草席呢。庄周一靠在床头,烧得迷迷糊糊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打趣道:“扁兄啊,你这地铺离床这么近,我要是半夜把被子踢了,你肯定一眼就瞧见了。”

扁越人的手一抖,手里的草席跟着颤了颤,耳朵尖儿也慢慢红了起来。

“睡你的觉吧。”他小声嘟囔着,不过手下却把草席往床边又挪了那么半寸。

窗外的桃花掉了一片,飘进屋里,落在扁越人的头发上。

维安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把门给关上了。

她心里明白,有些故事啊,就得让风慢慢儿地吹。

这风里啊,还裹着墨家那晚的大火呢,还有镜湖小筑那把旧锁,藏着好多没说出来的过往事儿。

药碗里冒出来的热气在扁越人的手指尖儿上变成了白雾,他低着头看着庄周一烧得红红的耳尖儿,把药碗又往对方的手边推了推,说:“趁热喝。”庄周一瞅着那深褐色的药汁,嘴唇微微一抿,喉结也跟着动了动,嘟囔着:“这是不是比上次的还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