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圣旨,张洞不敢怠慢。他让边关守将打开关门,让北真难民有序地进入南汉境内;他带领僚属用朝廷所拨的银两购买粮食,一面平粜,一面设置粥场煮粥散给难民;他招募民工,搭建帐篷,让难民居宿;他让荆湖路都总管和都铃辖分成三组,带兵轮流巡逻,确保治安。
夏初,荆湖路已接收难民达一百多万人。但夏季酷热,住在帐篷里的难民陆续有人病了。张洞请了名郎中来医治,但还是有难民病死。这让张洞很焦虑。
这日,张洞早早来到难民营,先向郎中了解一些情况,然后到粥场。他最怕难民有人饥饿。到了晌午,他感觉有点头晕。心想:“也许是这些日子太累了,休息一下便好。”于是,他坐在粥场旁边的树下,一边用莲花团扇扇风,一边看着粥场上来来往往的难民──他们脸上已经没有饥饿之色了。
这时,一位都总管匆匆跑进来,说道:“张大人,又有几位难民病了……”
“怎么?快请郎中……”张洞刚想站直,却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下。
“大人,您怎么啦?大人快醒醒……”
……
当顾玉茹赶到他身边时,他已经昏迷不醒。
他患的是热衰竭病,是重度中暑。虽然郎中们千万百计地进行了抢救,但他还是走了。
张洞自幼资质过人,被视为神童。二十余岁便中状元。踏入仕途之后:当官能为民做主;救济灾荒,筑堤防洪,治理水患,修建粮仓,政绩斐然。
说来,阴间的都判神差们也真够铁面无情,不但让张洞英年早逝,而且让他没有给妻儿留下一句话便萧然离去。
顾玉茹趴在夫君的尸体上,把脸紧紧地偎着胸口,欲哭无泪。
半年之后,已瘦得皮包骨头的顾玉茹带着四个孩子和家人回到了桂花园投靠兄嫂来了。
她病倒了,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三个儿子都默默地守在她的身边,大郎怀里抱着妹妹。
吕倩倩端着药碗坐在床边,劝道:“玉茹妹子,哭出来吧?四个孩子还等着你来照顾呢。”
“阿母。”是小女儿阿洁稚嫩的喊声。
顾玉茹慢慢地睁开了黯然的双眼。她看了大儿子大郎,这孩子只有六岁多,非常聪明,长得很像他的父亲,而且心地善良,读书好,悟性高,将来准是个进士。他又转眼看着二儿子二郎;这孩子没有他大哥那样酷爱读书,有点好动,像自己,将来是个练武的材料。看了二郎又看三郎,最后眼光停留在小女阿洁的小脸上,心想:“她只有一岁多,自己死了谁来照顾她啊!”
顾玉茹的眼光开始发亮,然后闭上了双眼静静地躺着。不久,两颗晶亮的大泪珠从地美丽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大郎高兴地说道:“倩倩舅妈,您快看,我阿母哭啦!”
吕倩倩流着泪花对顾玉茹说道:“哭吧,大声地哭出来……”
此时,顾玉生已是翰林学士知制诰。夜里,他正在宫里夜值。
在纯和殿,吕丞相对皇上说道:“陛下,老臣认为,目前正是北伐的最佳时机。”
皇上高兴地说道:“老爱卿,联正有此意。”他朝内侍殿头笑了笑,“快传顾爱卿进来。”
学士们夜值的宫院与皇上居住的纯和殿相连。很快,顾玉生便跪在皇上面前叩头拜见。
当今圣上激动地对顾玉生说道:“顾爱卿,朕马上要派兵北伐了,你快去草拟檄文吧。”
顾玉生又惊又喜,跪地施礼道:“微臣领旨。”自从那年从吕丞相手中接过那本《孙孙遗书》之后,顾玉生便开始盼望朝廷出兵北伐。他在心里一直写着北伐的檄文,并且是写了一千遍一万遍。
他坐在小太监为他摆好的桌子前,拿起毛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四百多字的檄文。他在檄文中写道,天下是华夏民族共同的天下。北真统治者原是北方一个以漁猎为生的部落,凭着骁勇善战割据北方。割据以来,他们不懂得体恤民众,一直胡作非为。为了财富,他们不断地侵略南汉,屠杀南汉民众,掠夺南汉的财物,掳走南汉的妇女和儿童。对内实行高压政策,为了奢靡的生活,他们对民众进行层层盘剥。他们是冷血动物,凡有水灾、旱灾发生,丝毫不肯怜恤,坐视民众流离失所,露宿荒野,饿死路旁。近年来,政治更加腐败!为了争权夺利,各地诸侯互相勾结,不惜发动内战,荼毒生灵,民众处于水火之中。为了解救民众于水火,建设统一的强大的华夏朝廷,让广大民众共同享爱中华文明和平安盛世之乐,而过上和平安宁的日子,不能不出师以剿除北真统治势力!
顾玉生把写好的檄文递给吕丞相。老首铺看了,频频点头。他把檄文传上给皇上。
当今圣上看罢,拍案而起,大声说道:“好檄文!”他让太监把檄文传回吕丞相手中,“老爱卿,请把这篇檄文交给誊录院迅速誉写一万份,朕盖上玉玺红印,布告全天下。”
吕丞相施礼道:“老臣遵旨。”
圣上问吕丞相:“朝中大臣谁可挂帅北伐呢?”
说完,便命内侍在前面引路,到慈元宫过夜去了。
滨海古镇李府。
早晨,李府的老院内集聚了所有的仆人,有男仆也有女仆。五夫人娄明轩坐在院前的桌子前正在给仆人们发遣散费。
娄明轩拿起两锭银对一位中年男仆说道:“来福兄弟,这些年多亏有你帮忙,这是你的工钱,拿着回家做路费,剩下的寻个小本生意做吧。”
男仆上前接过银锭,给娄明轩弯腰拱手说道:“五夫人,我回家等着,你们一打完仗回来我立马回来。”
娄明轩感激地说道:“来福兄弟,我们离开家之后,留在李府看管的只有几位老人,你家离此不远,农闲时来常看看他们吧?”
中年仆人再次拱手道:“请五夫人放心,来福会的。”说完,走出了老院。
娄明轩叫道:“阿贵。”阿贵是李沐文的书童。
阿贵很不情愿地来到娄明轩跟前。
娄明轩转头朝身边的江红努努嘴。江红马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包银子向阿贵递了过去,说道:“阿贵,这是小公子单独给你的。”
阿贵站着不动,囔道:“我要见小公子。”
娄明轩从桌子上拿起一锭银,说道:“哦,那一份是小公子单独给你的,我给你的还在这里呢。”说着,把银锭递了过去。
阿贵囔道:“五夫人,阿贵不要银子,也不要回家。”
江红说道:“阿贵,我们都去打仗了,家里没人了,你留在这里有何用呢?”
阿贵说道:“我不留在这里!我也要跟你们去打仗。”
江红不以为然地问道:“你要跟我们去打仗?你会舞刀弄枪吗?”
“我虽然不会舞刀弄枪,但我会照管马,我给你们管马。”阿贵有点着急,说话很快。
江红说道:“在战场上管马也会死人的啊!”
阿贵说道:“我不管。我就是不能离开小公子。”
娄明轩看着阿贵说道:“阿贵,少奶奶说的对,战场上的刀枪是无眼的。你还小,还未娶妻生子呢。快拿着银子回老家去,建房娶妻生孩子。”
阿贵“扑嗵”一声跪在娄明轩面前,说道:“五夫人,阿贵是个孤儿,从小跟着小公子,日子过得好好的。阿贵不知现在为何要打仗,既然您们和小公子都要上战场,说明这仗很重要。我阿贵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小公子都不怕死,我阿贵死就死呗。”
娄明轩先是点点头,后是摇摇头,说道:“阿贵,你原是老爷的人,你的事现在只有小公子可以做主。他买马回家后你再求他吧?”
话未说完,随后一个女声问道:“是什么事您做不了主呀?”
娄明轩抬头一看,是萧归沐和紫玫瑰,问道:“你俩怎就来了呀?也看到檄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