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一家小旅馆,飞廉在店家后院,烧了一锅水,舀到圆木桶里。青蒿老子脱去飞廉身上的衣服,说:“哎哟哟!飞廉,你的身上,没有一两肉了,尽是皮包骨。”
飞廉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晓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我大爷爷默默地把飞廉抱到浴桶里。
“别说灰心丧气的话。”青蒿老子一边流泪,一边帮飞廉洗澡,说:“老弟,你必须坚强地活下去,你的老婆,你的孩子,眼巴巴盼望着你回家呢。”
飞廉再不作声,闭着眼睛,像是困极了,需要长时间的睡眠。
二木匠江篱,买回来一套春秋衣服,青蒿老子连忙帮飞廉穿上。
“飞廉,你莫睡,哥哥带你去看医生。”青蒿老子说:“顺便帮你理个发。”
“哥哥,别浪费钱。”飞廉说:“真的没有那个必要了。”
一位留着白胡子的老郎中,替飞廉把个脉后,把青蒿老子喊到店外面,小声地说:“实话告诉你,你弟弟的脉搏,已经相当微弱了。我估计,他的内脏器官,大部分衰竭了,你们准备后事吧。”
“医师,我们从西渡,回到神童湾,至少有二百多里路。我弟弟即使救不活,就是死,也应该死在家里啊。”青蒿老子说:“求你了,给他开一点人参之类的药,吊住他那口气吧。”
医师回到店里,称出一颗老山参,配了肉苁蓉,回阳草,鬼笔菌,叫青蒿老子磨成粉,说:“一天三次,每次一调羹,用开水泡,再喂给病人吃。”
青蒿老子当了七年的红军,身上还有小钱,全部给了医师。医师说:“看你们的样子,都是受苦受难的穷人,我只收这颗老山参的成本价。”
我大爷爷抱着飞廉,走到一家小理发店,放在高高的木椅子上。
理发师傅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单瘦老头子,眼光从悬在鼻尖的眼框上越过来,盯着飞廉,说:“嗨!嗨!嗨!你们这三个人真是没有礼貌,把死人抱到我的店里来,干什么?干什么?晦气!晦气!赶快赶快抱走!”
我大爷爷发怒道:“你给客人理发,就好好地理,啰嗦干什么?谁说他死了?你探探他的鼻子下有没有气,便知道他有没有死。”
理发师傅伸出二根手指,飞廉鼻孔里呼出的气,依然存在,便说:“这个人,虽然未死,但和死人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