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惊魂夜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7704 字 3个月前

暴雨夜的同福客栈里却是暖意喧腾,佟湘玉叉着腰站在柜台后,声音响彻大堂,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这鬼天气哦,雨下得跟天漏了个缝似的!都注意哈,脚底下的砖滑得很!”

柜台上新装的平板电脑屏幕随着她说话的动静微微亮起,全息弹幕幽幽悬浮在空气里,不占地方又热闹非凡,尽是些五颜六色的流光:

【掌柜的真贴心!】

【莫小贝内力护体稳如泰山!】

【白大侠的轻功在湿滑地面上岂不是更秀?】

【李大嘴今天研发什么黑暗料理了?】

【无双姐姐舞一个!】

角落一隅,晏辰正调试着一个悬浮在他掌心上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棱形装置,它静静旋转,散发出柔和的蓝光。

阿楚挨着他,下巴懒洋洋抵在他肩上,手指一下下戳着投影在她面前的另一个悬浮屏幕,屏幕角落显示着观看人数,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攀升:“数据飙升,老铁们给力!是不是想看我们‘风雨同福’特别直播?”

她狡黠一笑,冲着全息弹幕努努嘴:“听见没宝宝们,小郭姐姐的粤语金曲安可!郭芙蓉!”

郭芙蓉早就等在那儿了,手机麻溜地连上了客栈那套环绕立体声音响。

她清了清嗓子,摆了个相当标准的起势,目光炯炯地锁定全息投影:“家人们!Music!送给你们,《红日》——!”

充满活力的前奏瞬间炸开,配合着吕秀才(虽然听不太懂但绝对忠诚)的鼓掌和口哨声:“芙妹!Bravo!Amazing!”

另一边,龙傲天正翘着二郎腿,用他那口标志性的粤语塑料普通话diss眼前一台自动运转的机关算盘:“丢!你这转速仲慢过阿婆过桥!”

他旁边坐着自家媳妇儿祝无双,手里飞快地织着件鲜艳的毛衣,对丈夫的话置若罔闻,倒是抬头对着弹幕温婉一笑:“放着我来……弹幕有宝宝问我这花样怎么打的么?”

她指尖的织针飞出残影,引来一阵【无双手速无敌】【这毛衣给龙哥的吧?】的赞叹。

白敬琪和吕青橙这对小人儿,猫在靠近厨房门的条凳上。

白敬琪假装专心擦拭他那把银光闪闪的左轮手枪,眼神却一个劲儿往旁边瞟。

吕青橙小脸红扑扑的,假装在研究一本武功图谱,嘴里念念有词:“惊涛……掌力……起承转合……”

旁边突然飘过一条【哟,这对小情侣氛围拉满】的弹幕,瞬间让两人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弹开半尺远,又强装镇定坐直。

大堂中央,铁蛋那高大厚实的身躯正灵活地来回移动,用他那大嗓门的东北腔进行他所谓的“场控”:“瞅瞅这气氛,杠杠滴!家人们,弹幕整起来!给掌柜的,给李大厨,给咱小郭姐姐打call!气氛组的,扣波六六六——”

傻妞坐在靠柱子的小板凳上,手里端着一杯滚烫的、辣味浓郁的川茶,撇撇嘴用四川话吐槽她男人:“瓜娃子,闹麻了!安静哈儿得不得行?”

话是嫌弃的,嘴角却是翘着的。

吕青柠抱着她的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得飞快,严肃地分析着弹幕:“关于燕小六捕头上次破获假画案的不在场证明疑点……真相只有一个!”

她眼镜片反射着平板的光,小大人似的说道:“关键点在于打烊后厨房窗台上的糕点渣!我爹说过……”

李大嘴正巧端着一盘焦糊糊的炸麻团从厨房冒头,听到这话脸都绿了:“哎哟喂我的姑奶奶,那案子跟我没关系啊!我李大嘴用我的厨师生涯发誓!”

邢捕头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李大嘴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了个麻团塞进嘴里,烫得龇牙咧嘴还含糊地吹着:“嗯嗯……案……案子……冷……冷静嘛……”

燕小六立刻从腰间抽出刀,虽然动作有点夸张变形:“保护捕头!闲人退……退……哎哟!”

脚下一滑,整个人朝佟湘玉扑过去。

白展堂轻功如魅影一晃,没等佟湘玉惊呼,已经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差点飞扑过来的燕小六,顺手把邢捕头手里剩下半个麻团也顺走塞给了旁边的莫小贝:“别动手动脚的嘛!掌柜的,看好你家捕头和捕快哈!”

佟湘玉扶了扶额:“哎呀!我的神呀!小六!老邢!咱今天主题是‘风雨同福’,不是‘风雨同摔’咧!坐好坐好!”

就在这嬉笑怒骂、人声鼎沸的一团和气中,一种微妙的变化悄然弥漫开来。

先是李大嘴搓了搓胳膊,嘟囔了一句:“嘶……这窗户漏风了?咋感觉冷飕飕的?”

很快,连正在高歌的郭芙蓉也下意识收紧了领口,那带着激情的歌声也微微打了颤。

“好像……真有点不对劲。”

晏辰的目光离开了悬浮在掌心的微型探测器,微微皱起了眉。

那柔和的蓝光似乎闪烁了几下,变得有些不稳定。

他指尖快速操作,调出了一组数据流投影出来,眉头锁得更深:“阿楚,你看大堂温度分布图。”

小主,

阿楚立刻直起身,顺着晏辰手指的方向看去。

全息投影呈现出的彩色温度图上,大片区域已开始悄然转蓝——代表着温度正在持续下降。

而源头……她的视线如同被牵引着,投向那个欢快与油烟并存的厨房门口。

一大片幽暗的、浓重得不正常的靛蓝色阴影,正像墨滴渗入清水般,不断从门缝下方扩散、弥漫出来。

之前那沸腾暖香的烟火气,仿佛刹那间被冻结、剥夺。

“后厨出问题了?”

阿楚的声音沉了下来,不再有刚才的戏谑。

恰在此时,郭芙蓉最后一句高音“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卡在了喉咙里。

音响似乎被强行掐断了电源,“啪”地一声彻底归寂。

整个客栈骤然陷入一种突兀的、令人心慌的安静。

明亮的灯光猛地一阵频闪,光线迅速变得昏暗。

原本悬在半空、稳定显示着无数欢乐吐槽或打赏提醒的全息弹幕投影,仿佛被无形巨手狠命揉捏,所有的文字图像瞬间扭曲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混乱、尖锐、散发着强烈恐慌感、意义不明的乱码符号,如同破碎的尖叫在无形的空气中沸腾翻滚!

【#@%¥&!!!!!】

【$$$###救命###*&%】

【警报……滋……滋……未知干扰……】

“咋了?!这灯咋……”

佟湘玉下意识抱住了双臂,脸瞬间没了血色。

“哇擦!”

白敬琪惊呼一声,敏捷地跳下条凳,手里的左轮几乎瞬间就指向了黑暗的源头——厨房方向。

他身边的吕青橙小脸绷紧,手指间已下意识地凝起一团微弱却明亮的水汽波纹。

“有妖气!”

莫小贝柳眉倒竖,脚尖一点地,人已挡在了佟湘玉身前,身上那件可爱的桃红色夹袄无风自动,一股灼热的内息无声地萦绕开。

白展堂更是快得如同鬼魅,早已护在佟湘玉身侧,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的暗影。

“放着我来!”

祝无双动作神速地把编织物往袖口里一塞,双手已摆出一个精妙的守御掌势。

身边的龙傲天猛地站了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半黑半白、表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符号的机关罗盘。

“丢雷楼谋!”

他死死盯着罗盘中央那根原本稳稳指向正北的指针,此刻那指针像是被无形的狂风吹拂,又像被强磁干扰,正神经质地疯狂左摆右晃,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他骂了一句,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惊疑:“搞什么鬼?磁场乱过深水埗啲老鼠窝啊?”

全场的目光,混杂着惊疑、紧张和强烈的戒备,像无数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扇虚掩着的、通往寒潮源头的厨房木门上。

那薄薄的门板,此时如同隔开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铁蛋魁梧的身躯向前一步,像一堵移动的墙将阿楚和晏辰挡在身后,他那双平素总是带着点逗乐傻气的电子眼此刻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深红。

一道淡蓝色的、比X光更精细百倍的光束如同流水般无声地从他眼中扫射而出,穿透了门板,直入黑暗翻涌的厨房深处。

傻妞紧随其后,指尖轻点,几个更小的、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球体悄无声息地从她指尖飞旋而出,流星般滑入门缝。

“老板,老板娘,”

铁蛋的东北口音沉凝得有些发冷,电子合成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有高能量聚集生命体反应……门后……非生命,似生命……正在……凝固……”

他似乎遇到了数据解析的难点,语速变得极慢:“能级……怪异……来源追溯……正在强制解析……”

红色的电子眼陡然亮度暴增,光晕扩散开来,将他钢铁般的硬朗面庞映得如同熔岩雕像:“坐标锁定!历史时空锚点……1981,香……港……九龙……区……荔…荔…景…大…厦…C…座…电……梯……井!”

这组在明朝背景下的客栈里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数字和地名,带着一种冰锥般的寒气,狠狠刺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电梯井!

即使在接受了现代科技洗礼后,这依旧是客栈众人极其陌生的东西。

邢捕头猛地打了个寒噤,嘴里的麻团都忘了咽下去:“电……电什么井?阴气那么重?不会是井里的老鬼跑上来了吧?”

“稳住!”

佟湘玉紧紧抓着柜台边,指甲都快抠进木头里了,虽然自己的声音也抖得厉害,但还是本能地安抚:“大家都……都别慌!”

“厚礼蟹!”

龙傲天死死捏着他的机关罗盘,那罗盘几乎要在他手中抖散架了:“怨气冲成咁?真系电梯井?仲唔系人?唔通系……鬼?!”

恰在铁蛋报出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来源地时——

“吱嘎……”

那扇承受着所有目光重压的厨房木门,发出了一声如同朽木折断、令人牙齿发酸的呻吟,竟然自行朝内缓缓打开了一条几指宽的黑缝!

小主,

一股更强烈、更阴惨、如同来自深海万米之下冰冷墓穴的寒雾,卷着令人作呕的霉变与潮湿的腐败气息,汹涌地扑了出来!

它如同一堵无形却粘稠冰冷的墙壁,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堂,仿佛连空气本身都冻结、凝固了。

每个人裸露的皮肤上都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呼出的气息在昏暗中凝成惨白的雾。

灶火完全熄灭后的冰冷沉寂被放大了百倍。

一个身影,在门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寒雾中,影影绰绰地凸显出来。

他如同凝固在冰层里的化石。

首先闯入视线的,是那身颜色。

一种浓稠到几乎能滴出血来的暗红色,如同凝固干涸的陈旧血液,附着在一套样式古旧、磨损严重、像是某种工厂制服的棉布衣服上。

衣服的领口僵硬地高耸着,紧紧裹住了一截毫无血色的脖颈。

他的面容异常模糊,并非因为光线不足,而是仿佛隔着一层不断晃动的水波或者蒸腾的冷雾,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大致的人类轮廓——僵硬,平板,毫无生气。

头发油腻腻地紧贴着头皮。

最令人心头寒气直冒的是他那双垂落在体侧、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

指节异乎寻常的粗大、僵硬,皮肤呈现出一种浸泡在水里太久、近乎腐败发胀的惨白,指甲缝里……指甲缝里似乎嵌着陈年的暗色泥污和不知名的秽迹。

寂静无声。

他似乎没有呼吸。

只是那么直挺挺地立在门后那片浓郁如墨的黑暗和寒雾中,隔着一条门缝,一双难以看清却能强烈感受到存在感的“眼睛”,毫无情绪地“看”着外面这一大群因惊骇而僵立的人,以及那悬浮在半空、依旧被扭曲乱码覆盖的全息弹幕。

客栈的时间仿佛被掐断了脉搏,大厅里只剩下众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被恐怖冻结的心跳。

晏辰反应最快,他手腕一翻,一个钢笔大小的银白色金属棒已然出现在掌心。

可还未等晏辰启动任何装置——

那个红衣“人”动了。

不是迈步走出。

他如同被那汹涌的寒雾推动着,没有抬腿,也没有跨越门槛,整个人像被一块无形的磁石牵引,以那种僵硬得没有丝毫生命韵律的方式,直直地从门缝后那片漆黑中“滑”了出来。

他无视了距离他最近、浑身紧绷肌肉如钢铁般的白展堂。

也无视了手持粒子束生成器的晏辰。

他那模糊的面孔微微转动,目光似乎……穿过了所有人,落在了厨房里那口直径近一米、镶嵌在冰冷石案上、用于日常煮饭烧水的青灰色大水缸上。

他直挺挺地“滑”向水缸。

他的身体行动依然僵硬无比,但那一直垂落、隐藏在油腻袖管里的右臂,却以一种与其整体状态完全不符的、突兀而迅捷的动作猛地抬了起来!

整条手臂像是没有任何节点的死物,直直地伸出。

那只可怕的手——皮肤是死鱼的肚白,肿胀得几乎有些发亮,指节粗大变形如同枯死的树瘤,带着下水道污秽般暗色的长指甲——正对着水缸里那片映照着他模糊倒影的漆黑水面。

死白色的食指,在浑浊冰冷的水面上方,停顿了一瞬。

然后,以一种让在场所有人头皮瞬间炸开、血液倒流的机械般的稳定感,缓缓地向下戳去——

冰冷的水面如同凝固的沥青。

指尖触水。

没有涟漪。

只有一种仿佛刀刻腐肉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黏稠滞涩的细微摩擦声。

那只苍白如死、指尖肿胀的手指,就在那凝滞的、映照着模糊倒影的水面上,极其稳定地移动着,划开一道又一道湿淋淋的、粘稠的痕迹。

水纹扭曲,那倒影随之变得破碎而诡异。

那不是一个字。

那是由扭曲、颤抖、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水线构成的三个……阿拉伯数字:

"8"

"8"

"8"

一笔,一画。

慢得令人窒息,却又精确得如同机器打印。

那水纹深处,隐隐透出暗红,如同沉在水底的血在无声渗出。

“叮铃铃——咣当!!”

白敬琪再也控制不住那巨大的恐惧冲击,小手猛地一抖,手里那把珍视如命的左轮手枪猝然脱手,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哗!

如同投入滚烫油锅里的冰块。

巨大的恐惧瞬间点燃!

“我的神呀!血……血字!”

佟湘玉的尖叫凄厉得变了调,猛地缩到白展堂身后,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