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福伯再次进来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手中捧着一叠刚送来的密报,脸上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眼神却异常锐利。
“老爷,”他压低声音,“码头那边有消息了,关于那个自尽的打手,还有……当年莫家出事时,一个失踪的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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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烟气缭绕。
齐振邦靠在椅背上,眼底带着血丝,指间夹着的雪茄已经燃了大半,积了长长一截灰烬。他面前的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头。这一夜,他未曾合眼,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沪上的局势,赵坤的意图,以及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挑衅。
“吱呀”一声,厚重的房门被轻轻推开。福伯端着一個紅木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放著一疊薄薄的紙張和一杯濃釅的熱茶。他腳步輕緩,臉上帶著與齊振邦相似的疲憊,但那雙略顯渾濁的老眼裡,卻閃爍著經過一夜情報梳理後沉澱下來的精光。
“老爷,用點茶提提神。”福伯將熱茶輕輕放在齊振邦手邊,然後將那疊紙張呈上,“剛收到的消息,碼頭那邊和老城區,都有些發現。”
齊振邦掐滅雪茄,坐直了身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滾燙苦澀的茶湯入喉,暫時驅散了些許倦意。他沒有催促,靜待福伯的下文。
福伯拿起最上面的一張紙,上面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那個在押解路上自盡的打手,身份查到了。諢號‘黑泥鰍’,本是個跑單幫的亡命徒,專門在長江沿岸做些見不得光的買賣,手底下有幾條人命。大概半年前,他突然在滬西碼頭一帶闊綽起來,經常出入賭坊煙館,但沒人知道他攀上了哪路神仙。他死時穿的那身衣服,是‘永豐’成衣鋪的貨,那家鋪子……背後東家姓趙。”
“永豐……”齊振邦眼神一冷,“趙坤老婆的嫁妝鋪子之一。看來,這黑泥鰍是趙坤養的狗,沒錯。”
“是。”福伯點點頭,放下第一張紙,拿起第二張。這張紙上內容較少,只有寥寥數行。“巡防隊在發現少爺和莫小姐的那條巷子附近搜查,在一個廢棄的磚窯裡,找到了這個。”他從托盤上拿起一個用白手帕小心包裹的物事,打開後,裡面是一枚黃銅彈殼。
齊振邦接過彈殼,對著燈光仔細查看。彈殼底部,有一個清晰的梅花狀印記。
“梅花印……”齊振邦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這是前年軍械局丟失的那批制式手槍的標記?這批槍,不是傳說流落到北邊幾股土匪手裡了嗎?怎麼會出現在滬上,還出現在趙坤的人手裡?”
這是一個極不尋常的信號。趙坤一個靠著鑽營和陷害同僚起家的政客,怎麼會和北邊的悍匪扯上關係?還弄到了軍方流失的制式武器?
“老奴也覺得蹊蹺。”福伯沉聲道,“已經派人順著這條線去查了,看能不能摸到這批軍火的來源,以及趙坤和北邊到底有什麼勾連。”
齊振邦將彈殼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愈發清醒。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趙坤背後,恐怕不止他明面上那點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