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的鞋底碾过青砖接缝处的一粒沙,脚下一顿,没停。
他刚踏进绣坊的门,肩头还沾着从山道吹来的灰。右手食指在袖中轻轻一勾,贴身藏着的那片焦黑碎片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牵着,轻轻震了一下。
编号46。
这地方对得上。
他抬眼扫了一圈。绣架林立,丝线垂挂如雨,宫女们低头穿针,没人抬头看他。空气里飘着蚕丝被蒸过的味道,混着一点檀香,压得人鼻尖发闷。
魏璎珞站在东侧主绣台前,正翻看一份绣样,眉头微蹙。她没说话,但那股子“别惹我”的劲儿写在后脑勺上。
谢无妄低头,装作整理袖口,右眼悄然一缩。
墨玉色在瞳底流转,裂纹微闪,像冬日湖面刚结的冰。
视野变了。
寻常的《百子图》金线在他眼里扭成了阵法走向,隐隐连着房梁上的雕花;《牡丹亭》绣面浮起淡光,几处花蕊位置闪烁着符文般的光点,像是被谁偷偷塞了触发器。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混沌之瞳退回冷却状态。一次了。今日还剩两次。
不能乱用。
“新来的?”一道尖细的声音从背后插进来。
方姑姑端着茶盏,站在三步外,眼神像针,一针一针扎他脸上。
谢无妄垂眸:“是,奉内务府调令,暂归绣坊听用。”
“暂归?”方姑姑冷笑,“这儿不是养闲人的地方。魏掌事要的是能上手的,不是来混日子的。”
他没接话,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修长,茧子还没褪干净,一看就不是绣花的料。
“去,把线盒都理一遍。”方姑姑一指角落,“红蓝绿三色分装,错一缕,罚一日月例。”
谢无妄点头,走向角落的线柜。
路过一架绣台时,他眼角余光扫到一个宫女正低头绣《清明上河图》的草样。那姑娘眉眼清秀,手脚麻利,但位置偏,光线差,明显是被挤到边缘的。
吉祥。
他记得这名字,进坊前听人提过一句——方姑姑的远亲,不受待见,但总被派去碰贵重绣料。
巧合?
他蹲下身,打开线盒。
手指掠过一缕金线时,袖中碎片又震了一下。
这次更明显。
他不动声色地将几缕金线悄悄搭在《清明上河图》绣架边缘,形成一个微小的闭环。动作自然得像在整理散线,没人察觉。
三息后。
金线轻轻一颤。
不是风。
是共振。
混沌之瞳自动抽了一丝信息流进来——极短,极快,像是系统在梦里漏了半句话:
“东阁第三绣架,子时自启。”
谢无妄指尖一收,线落回盒中。
他闭了闭眼,右眼裂纹缓缓收窄一线。金纹沉底,像枚待机的U盘。
原来不是绣品藏碎片。
是碎片,在等绣品。
他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走向魏璎珞。
“掌事。”他声音平得像水,“线已分好。”
魏璎珞抬头,眼神冷:“这么快?”
“颜色分明,错不了。”
魏璎珞没接话,只指了指另一架绣台:“去把那幅《洛神赋》的底样翻出来,明日要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