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伫立在米缸之前,修长的指节轻轻抵着缸壁,有节奏地敲了敲。那空荡的响声,在这四处漏风的土坯房里格外刺耳,仿佛是在敲打着众人愈发沉重的内心。
他缓缓转身,目光所及之处,苏晚正蹲在门槛边,专注地给一位流民阿婆换药。温暖的阳光透过她发间那根质朴的木簪,在她的肩背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影子。然而,在这片看似温馨的影子里,阿婆手中的药碗底已经清晰地能照见人影,这无声地诉说着粮食的短缺。
“顾校尉?”林氏微微扶着门框,轻咳了两声,手中还攥着半块已然发霉的炊饼,眉头微蹙,满是担忧。“小川说今早喝的稀粥,米比昨日少了三把。”
顾昭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神情愈发凝重。三日前他前来医馆查看存粮时,心中还想着,即便艰难,再撑五日,总能等到陈远从山外采购粮食归来。可今日晨起,就连一向朴实的流民们,都已开始蹲在灶前,小心翼翼地数着那寥寥无几的米粒。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暗卫令牌,指腹缓缓碾过铜牌上精致的龙纹,似乎在汲取着某种力量。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陈远,你带二十个弟兄,即刻去南边镇子采粮。”
正在一旁帮苏晚整理药箱的陈远听闻,猛地抬起头,军靴在泥地上蹭出半道深深的痕迹,眼神中透着决然:“末将这就去!”
“等等。”苏晚伸手按住药箱,缓缓站起身来,袖管轻轻扫过阿婆的手背。“带两包止血散,还有我新制的防疟丹。”说着,她迅速从药篓里摸出两个粗布包,塞进陈远怀里,目光中满是关切与叮嘱。“粮道上要是遇见受伤的流民......”
“苏大夫放心。”陈远用力把布包往怀里按了按,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得格外爽朗。“末将定把粮车和药包都给您妥妥地带回来。”
彼时,晨雾还未完全消散,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山间。陈远那挺拔的背影,很快便融进了白茫茫的山坳里,只留下那点青灰色的衣角,在苏晚的视线里逐渐模糊,直至消失在浓雾之中。
苏晚望着那片浓雾,心中突然想起昨夜顾昭提及的那缕黑烟——那缕如同根细针般,直直戳在天空上的黑烟。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染着药渍的袖口,而后缓缓转身,却一头撞进了林氏温暖的怀抱。
“晚晚。”林氏伸出手,轻轻握住苏晚的手,那双手凉得像山涧里潺潺流淌的溪水。“莫要太操心,顾校尉......”
“娘。”苏晚反握住母亲的手,轻声说道,试图安抚母亲的担忧。“我去给小川煮碗米油。”
时光悄然流逝,到了第三日晌午,当顾昭的暗卫如鬼魅般从院墙外翻进来时,苏晚正蹲在井边,仔细地清洗着带血的药棉。暗卫腰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轻响,苏晚下意识地抬头,一眼便瞥见那人脸上笼罩着的阴云。她心中一沉,已然猜到——陈远没回来,甚至连粮车的影子都未曾见到。
“顾校尉!”赵铁柱听闻动静,扛着长枪,如同一头勇猛的公牛般从柴房冲了出来,眼神中满是焦急与决然。“我带弟兄们去寻——”
“不必。”顾昭迅速伸手按住他的枪杆,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苏晚身上。此时的她,正专注地把洗好的药棉拧干,指节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已然泛白,透着一种异样的苍白。“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