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逐渐收敛,然而山雾却愈发浓重,如同一块巨大的灰色绒毯,沉甸甸地压在山间。湿滑的青石径像是一条浸泡在水中的灰布,蜿蜒曲折地穿梭在两壁陡峭的峭壁之间。那小径最狭窄的地方,仅仅容得一人侧身而过,仿佛一道幽深的夹缝,将众人困在其中。
林氏背着小川艰难地走在前头,粗布裙角早已被泥泞沾染,每迈出一步,都必须紧紧扶着岩壁,才能勉强保持身体的平衡。她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与雨水混在一起。顾昭提着防风灯,稳稳地走在左首,灯芯在风中不住地颤抖,发出微弱的光晕,仅仅能够照亮脚边三尺的范围。昏黄的灯光在雾气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阿兰紧紧攥着药箱,寸步不离地跟在苏晚身侧,发辫上沾着的雨珠顺着脖颈缓缓滚进衣领,那一丝凉意让她不禁缩了缩肩膀,可她却把药箱抱得更紧了,仿佛那是她的使命。
苏晚走在队伍的最后,山风裹挟着腐叶的味道,冷飕飕地灌进领口,让她后颈的汗毛陡然竖了起来。自离开那座破庙起,这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就如影随形,始终未曾消散。就在刚才经过那片野竹林时,她分明清晰地听见竹枝折断发出的清脆声响;而半刻之前,她踩过的泥洼里,那个菱形靴印深深嵌入泥中,比顾昭的脚印还要深两寸,仿佛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悄悄摸向腰间的柳叶刀,刀柄上缠着的布条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浸湿,变得黏糊糊的,她的手指紧紧握住刀柄,仿佛握住了最后的依靠。
“姐。” 阿兰突然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子的嗡嗡声,“你看那块石头......”
苏晚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去。
前方三十步处,一块半人高的青岩斜斜地倚在崖壁上,石头底部露出半截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树干。那树干的切口异常齐整,在雾气中泛着冷冷的光泽,绝非自然断裂形成,显然是被人为锯断的。
“小心!”
顾昭的暴喝如同一声惊雷,骤然炸响在头顶。
苏晚只感觉耳尖一阵嗡鸣,本能地朝着阿兰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岩壁后面推去。就在这一瞬间,“轰” 的一声沉闷巨响,方才那截青岩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带着无数碎石,如炮弹般朝着林氏所在的位置砸落!
林氏背着小川,正准备闪躲,脚下却踩到了青苔,整个人顿时踉跄着朝着崖边栽去。
“娘!” 苏晚的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
顾昭的动作比声音更加迅速。
他毫不犹豫地扔掉手中的灯笼,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纵身扑向林氏,左臂如铁钳一般紧紧环住她的后腰,右掌用力撑在岩壁上借力。巨石擦着他的左肩呼啸而过,无数碎石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在他的后背砸出好几个血点,殷红的鲜血瞬间渗透了衣衫。
林氏怀里的小川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放声大哭,而顾昭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紧紧抱着母子俩,顺势滚进了岩缝之中。
“都别乱动!” 顾昭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生铁铸就,“这是陷阱。”
苏晚扶着岩壁缓缓站起,阿兰的药箱在方才的推搡中掉落在地上,几包草药散了出来,在潮湿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凌乱。
她弯腰去捡草药,指尖刚刚触碰到潮湿的泥土时,动作突然顿住 —— 泥里竟然嵌着半截断箭,箭头淬着黑锈,泛着阴森的气息,绝非普通山民打猎所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