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正堂内,檀香袅袅升腾,那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熏得苏晚站在青砖地上,鼻尖阵阵泛酸。她微微垂眼,目光落在自己青布裙角的褶皱上。这裙角是今早阿兰特意细心熨过的,阿兰还念叨着见官要体面些,可此刻,裙角却被她不自觉地攥得发皱,指节也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紧张。
“苏小娘子请。”通传的衙役适时地掀开竹帘,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营造出的恭敬,在这寂静的正堂里格外清晰。
正堂上方,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在晨光的轻抚下,宛如被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边,散发着庄严而肃穆的光辉。钦差大人神色威严,端坐在案后,身上玄色官服上用金线精心绣制的仙鹤,在光线的映照下栩栩如生,仿佛振翅欲飞。
两侧依次坐着晋州府的诸位官员,而最末首的位置空着,赵仁堂身着灰绸马褂,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他正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着茶盏,那动作看似悠然,实则暗藏玄机。他抬眼时,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尖,冷冷地扫过苏晚,其中的敌意不言而喻。
“苏氏,”钦差大人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清脆的声响在堂内回荡,“昨日百姓联名上书说你治好了二十三个疫症患者,可属实?”
苏晚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半步,袖中的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包银针,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剧烈——这是她在逃荒路上无数次幻想过的场面,她渴望让现代医术得到认可,想要守护医馆不被恶意砸毁,更希望母亲和弟弟能不再蜷缩在贫民窟那破败不堪的屋里,免受风雨之苦。
“回大人,”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那沉稳的语调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确是用了盐水清疮、酒精消毒之法,再配合本地草药进行治疗。”
“胡言!”赵仁堂突然猛地拍案而起,茶盏里的水受震溅出,洒落在案几上。他涨红着脸,双眼圆睁,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盐水清疮?那不过是村妇洗萝卜的法子罢了!酒精乃是火性之物,怎能涂在伤口上?分明就是歪门邪道!”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重重地撞在堂柱上,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原本安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苏晚静静地望着他那涨得通红的脸,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夜张二狗告知她的话——赵仁堂买通了刘寡妇,打算在钦差面前大闹一场,诬陷她。可眼前这个老妇……
“青天大老爷啊!”一声凄厉的哭嚎,如同一把利刃,瞬间撕裂了堂内的寂静。
苏晚急忙转头,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怀里的襁褓在晨风中剧烈地晃荡着。她双膝擦着青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襁褓里的婴儿裹着褪色的蓝布,小脸青灰如纸,毫无生气。
“就是她!”老妇颤抖的手指如同风中摇曳的芦苇,直直地戳向苏晚的胸口,“前日我孙女儿病了,我苦苦求她救命,她却给灌了碗黑汤!昨夜孩子浑身滚烫,气都快没了!”
这一番哭诉,瞬间让堂内炸开了一片喧哗。官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不时投向苏晚,充满了质疑。
赵仁堂的茶盏“当啷”一声落地,清脆的破碎声在堂内回响。他佯装踉跄,扶住桌角,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这……这不是西巷的王阿婆吗?前日我还见她抱着孩子去苏小娘子的医馆……”
苏晚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她清楚地认得这个老妇——昨夜三更,这老妇抱着孩子焦急地来到医馆求治,当时孩子烧得浑身滚烫,情况危急。是她迅速用酒精为孩子擦身降温,又取出银针,精准地扎了孩子的人中,才好不容易将孩子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可此刻,孩子的小拳头却攥得死紧,嘴唇乌青,显然是被人刻意捂在热被里,捂出了高热惊厥。
“大人!”苏晚心急如焚,向前迈出一步,急切地说道,“求您允我查看患儿!”
“放肆!”右首的通判猛地拍案而起,怒目圆睁,“你当这公堂是你随意行医的医馆吗?”
“且慢。”钦差大人抬手,止住了堂内的喧哗,他目光如刀,锐利地扫过苏晚,“你若真有医术,便当众诊治。若治不好……”他微微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严肃,“按庸医害命论处。”
老妇听闻,突然发疯般地把孩子往苏晚怀里塞,指尖用力地掐着她的胳膊,疼得苏晚微微皱眉,“治!你治啊!我孙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
苏晚赶忙接住孩子,掌心刚触碰到孩子滚烫的后颈,心中便是一沉——这温度明显不对,比起昨夜,至少又烫了两分,情况愈发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