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卯时三刻,晨光悄然洒落在延禧殿。鎏金兽首香炉中,沉水香袅袅升腾,那醇厚的檀香与殿外玉兰花散发的清芬相互交织,然而,这馥郁的香气却怎么也掩不住殿内那紧绷得如弓弦般的空气。
苏晚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青布裙角被门槛勾出的一根细细的线头之上。她静静地聆听着,耳中传来陆院判的朝靴碾过金砖的声响,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带着一股破风的锐利劲儿,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她的神经。
“太后明鉴!” 陆大人猛地甩袖,“扑通” 一声跪地,身上玄色官服上绣着的仙鹤纹被他跪得皱成了一团,失去了往日的端庄与威严。“苏晚私藏禁药、妄改祖方,更收受晋州藩王贿赂!臣手中有书信为证!”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奋力抖出一张泛黄的纸页,由于用力过度,他的指尖都泛出了白色。“此信写于三年前,苏晚与藩王暗通款曲,证据确凿!”
苏晚缓缓抬眼,目光正好撞进陆大人发红的眼尾。那双眼布满了血丝,犹如被人随意揉皱的旧绢,哪里还能看出半分太医院首座平日里的从容与淡定?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顾昭昨夜说过的话 ——“陆老狗急了,他在太医院贪了二十年,晋州案要查,第一个咬的就是你这新冒头的刺儿”。
“陆大人说这信是三年前的?” 苏晚神色镇定,向前迈出半步,广袖自然垂落,露出腕间母亲留下的银镯子,在晨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她伸手去接那封书信,指尖轻轻叩了叩纸页,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回荡,“民女斗胆,请御史台的大人验验这纸。”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泛起层层涟漪。
太后微微倚着软枕,精致的凤目轻轻一挑,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春桃,去请御史台文书科的张大人。”
不多时,张大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双手捧着一把铜尺走进殿来。陆大人见此,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苏晚敏锐地察觉到,他右手的小指在地上轻轻蹭了蹭,像是想要蹭掉手心冒出的冷汗。
张大人先是用铜尺仔细地量过纸纹,随后又用银针小心翼翼地挑了一点墨痕,放在瓷碟之中。做完这一切,他缓缓抬头,眉峰向上一挑,朗声道:“回太后,此纸是京中‘松雪斋’半月前新制的洒金笺,墨色用的是松烟加胶,与三年前太医院所用的油烟墨截然不同。”
陆大人听闻此言,脸色骤变,突然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抢夺那封信,嘴里还叫嚷着:“你定是收了她的好处!” 此刻的他,发冠已经歪斜,露出了灰白的鬓角,全然没了往日的斯文模样,“太后,这女子妖言惑众......”
“陆大人急什么?” 苏晚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退后半步,轻巧地避开他抓过来的手,“若真有贿赂之事,总该有银票存根或者钱庄记录吧?民女在晋州逃荒三年,连饭都吃不饱,又拿什么去收贿呢?” 她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如同一根尖锐的细针,一下子扎破了陆大人虚张声势的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