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棚前的草绳圈大多已空,只剩寥寥几处还放着些杂物。苏晚专注地数着最后半筐药包,每数一个,手指都会轻轻捻过那粗糙的布面。就在这时,她听到王老头的拐棍声传来,那声音比往日沉重了三分,仿佛带着难以言说的忧虑。
“晚丫头。”老头拖着沾着草屑的灰布袖管,在竹席上缓缓坐下,动作间,茶碗里的水纹剧烈晃荡。“西头李婶子家的二小子今早烧得说胡话,他媳妇抱着孩子在巷口转了三圈,到底没敢进棚子。”
苏晚的手指下意识地顿在药包的绳结上,心中一沉。她清楚地记得,前天李婶子还满脸感激地拉着她的手,泪水涟涟地说:“苏大夫,我家那混小子昨儿还说您比城里的老医正强。”
“咋就变了?”她轻声喃喃,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自我感慨。
王老头默默摸出烟袋锅子,打火石擦出的火星子在晨雾里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昨儿后晌,东市茶棚有人拍着桌子骂‘散瘟婆娘’,说你治一个病一个,那草绳圈是锁魂阵。”他磕了磕烟杆,烟灰簌簌落下。“我去跟他们理论,人家说……说看见张二狗揣着红布包进了知县府——”
话未说完,竹棚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瓷片摔裂声,如同利刃划破寂静。苏晚猛地转头,只见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正拼命拽着一个小娃往巷口跑去。小娃手里原本端着的药碗,此刻已摔在青石板上,褐色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其中一些溅在了“活死人医馆”的木牌上,宛如一道狰狞的血痕,格外刺眼。
那妇人回头时,目光与苏晚交汇的瞬间,眼神猛地一缩,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随后拽着孩子跑得更快了,转眼间便消失在巷口。
“人心难测啊。”王老头深深叹了口气,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用力蹭了蹭,似乎想蹭掉心中的无奈。“晚丫头,要不……”
“不。”苏晚坚定地打断他,指尖轻轻抚过木牌上被药汁弄脏的刻痕,眼神中透着决然。“他们不敢来,我就去。”
是夜,如水的月光缓缓爬过青瓦,洒下一片银白。苏晚背着药箱,稳稳地站在李婶子家院门前。魏五手持短刀,神色警惕地走在她身侧,短刀出鞘三寸,刀鞘与药箱碰撞,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小梅则紧紧抱着记录册,跟在后面,她小辫上的红头绳被夜风吹得一翘一翘,仿佛在诉说着夜的神秘。
“吱呀”一声,院门缓缓开了条缝,李婶子的脸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当她看见苏晚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要关门。
“婶子。”苏晚赶忙抬手挡住门板,腕上那道淡粉的疤紧紧贴在木门上。“我来给二小子瞧病,您摸摸我手——”她轻柔地把掌心按在李婶子手背上,“凉的,没带瘟气。”
李婶子的手指微微颤抖,门内传来二小子嘶哑的咳嗽声,仿佛重锤敲击着她的心。她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终于缓缓打开了门。
土炕上的二小子烧得人事不省,额头敷的湿毛巾早已没了热气,变得温热。苏晚轻轻掀开他的衣袖,只见胳膊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红疹子,触目惊心。她指尖在他虎口的合谷穴上轻轻一按,感受着穴位的脉动。“婶子,烧了热水,拿块新布来。”
小梅已经迅速铺开记录册,借着昏黄的油灯,认真地写道:“患者李铁柱,二十岁,高热三日,伴红疹,无汗......”
魏五站在窗边,目光如炬,刀光在窗棂的映衬下,映着窗外摇曳的树影,仿佛随时准备应对未知的危险。突然,他神色一凛,迅速转身,短刀在门框上划出半道白痕。“院外传来脚步声,又很快消失了。”他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