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轻轻推开门,门框发出一阵微弱的吱呀声,仿佛在静谧的空间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苏晚正在药柜前专注地整理新到的当归,这细微的声响让她指尖的药材 “啪嗒” 一声,掉落至青石板上,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宫里走水了?” 她急忙转身,只见顾昭玄色官服的下摆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渍,原本英挺的眉峰此刻紧紧拧成一道深壑,她的喉间顿时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顾昭反手轻轻闩上门,腰间的玉佩不经意间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梁上悬挂的药葫芦微微晃动。
“三皇子被软禁在春和殿,晋北王和南阳王的亲兵已经过了卢沟桥。” 他伸手扯松领口,露出颈侧那道尚未愈合的刀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方才在御书房,有个小太监不小心撞翻了茶盏 —— 茶水泼在刘公公的靴底,我看见他鞋底沾着太医院的朱砂印泥。”
苏晚弯腰捡当归的动作猛地顿住,那抹棕红的药材静静地躺在砖缝里,宛如一滴凝固的血,让她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他们要销毁证据。”
“是。” 顾昭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拂去发间沾着的药屑,指腹在她耳后停留了片刻,仿佛在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安慰。“方才在偏殿,我听见几个老臣在低声私语,说‘疫魂案’查得太急,伤了国本。”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浸了水的青铜,透着一股沉重与担忧。“晚晚,他们要反扑了。”
药柜里弥漫出的陈皮香气愈发浓郁,苏晚突然想起逃荒时见过的蚁群。在暴雨来临之前,成百上千的蚂蚁衔着卵,在龟裂的土地上爬成一条条黑线,仿佛在进行一场慌乱而又有序的迁徙。现在的京城,大概也如同这蚁群般,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降临。
“我去天牢。” 她迅速把当归塞进陶瓮,由于竹盖扣得太过急切,震得瓮沿落下一层药粉。“陆院判关在北牢,他掌管太医院二十年库档,总该知道些没写进图谱的东西。”
顾昭的手从她耳后缓缓滑下,轻轻扣住她的手腕。
“天牢夜里有狼狗巡笼,陆院判那老匹夫……”
“他现在是阶下囚。” 苏晚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渗透进来,仿佛给她注入了一股力量。“你给我腰牌,我扮作狱医。”
顾昭凝视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刻,突然低头,在她的发顶轻轻一吻。
“丑时三刻,我让虎子在牢门外候着。”
当天牢那股浓重的潮气裹挟着铁锈味猛地灌进鼻腔时,苏晚的麻鞋早已湿透,冰冷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狱卒举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昏黄的火光在青砖墙上投射出扭曲的影子,那些影子张牙舞爪,仿佛无数只伸长的手,想要将人拖入无尽的黑暗。
陆院判被关押在最里间的死牢。他从前总是身着月白锦袍,尽显尊贵,如今身上的囚衣却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渍,分不清究竟是血渍还是霉斑,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花白的胡子上挂着水珠,看上去竟像是在笑。
“苏姑娘。”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在石板上摩擦,“来审我?”
苏晚将药箱轻轻搁在牢门前,取出银针,挑亮了灯笼。灯光映照下,陆院判的眼白爬满了血丝,左颊还有一道新鲜的抓痕,像是他自己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