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窗棂外的风卷着残叶掠过,发出“呜呜”的低吟,像谁在暗处啜泣。医馆里,烛火在晚风中摇曳,灯芯爆出的火星“噼啪”轻响,将苏晚专注的侧影投在墙上,忽明忽暗,鬓角的碎发被光晕染成浅金。
她的指尖在微黄的纸页上缓缓滑过,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面,带起细如烟尘的纸屑。账册副本与药方记录被整齐地摊开,墨迹深浅不一的记录里,“党参三钱”“当归五钱”的寻常药材间,藏着“安神草”这个不起眼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无声的控诉。她将关键证据按时间线排列,朱砂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里,几个红点连成一条蜿蜒的线,像滴在白纸上的血,指向不见底的深渊。
“都准备好了?”顾昭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夜露的清寒,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墨色常服上还沾着星点夜霜,身姿挺拔如松,将那小小的烛火衬得愈发温软,投在地上的影子与她的交叠在一起,像是无声的守护。
苏晚点头,未回头,目光仍锁在记录上:“梁尚书的脉案,从三年前的‘偶感风寒’,到两年半前的‘心悸气短’,再到一年前的‘神思恍惚’,最后到近半年的‘卧床不起’……”她指尖点在“神思恍惚”四字上,墨迹已有些晕开,“每一步,都与‘梦魂花’的剂量调整完美吻合。对方用药极谨慎,剂量微如发丝,混在参汤里,连太医院的老供奉都只会归咎于年老体衰——您闻这药渣,”她拿起一页夹着干枯药草的纸,“参香盖过了梦魂花的涩味,寻常人根本辨不出。”
她的声音清冷如月下溪泉,顾昭的目光落在她发顶,夜色也藏不住他眼底的沉静:“明日金殿之上,他们第一个要攻讦的,就是你的身份。一个无品无阶的民间女子,话再有理,也难登大雅之堂。”
苏晚终于抬头,烛光映着她清亮的眸子,里面没有畏缩,只有澄澈的坚定,像淬了火的银针:“我知道。但我必须去。”
“放心。”顾昭上前一步,伸手将一份卷宗按在她整理的证据上,牛皮封面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若有人质疑,我为你作证。你不是孤身一人。”
苏晚的心微微一暖,低头看向卷宗,封皮上暗卫营的火漆印还泛着油光,知道里面是顾昭彻夜搜集的铁证。她轻轻颔首,将所有证据收入樟木匣,木头的清香混着纸墨味,让人莫名心安。
这一夜,京城暗流涌动,张府的烛火亮到天明,碾药的石磨声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刺耳;李御史书房的灯也未熄,卷宗翻得“哗啦”响,砚台里的墨都凉透了。
次日,金銮殿。
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腾,在梁柱间缠绕,甜腻中带着压迫感,压得人脊背发沉。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朝服上的绣纹在晨光里泛着暗光,连呼吸都放轻了,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香灰落下的“簌簌”声。
御史大夫李大人手持象牙笏板,踏前一步,洪亮的声音如钟磬撞在金砖上,在殿内回响:“臣,弹劾吏部侍郎张维、户部侍郎钱斌、工部尚书之子周怀安等人,结党营私,意图不轨,其罪当诛!”
话音落下,犹如平地惊雷。被点到名字的张侍郎等人脸色瞬间铁青,朝服下的手指攥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张侍郎立刻出列,袍角扫过金砖的“沙沙”声里,他俯身叩首,额头磕在地上发出“咚咚”响:“陛下明鉴!李大人血口喷人,毫无实据!我等一心为国,鞠躬尽瘁,何来结党营私一说?此乃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污蔑?”李大人冷哼一声,转身看向殿门,“证据是否确凿,不妨让证人亲自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