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门帘被晚风轻轻掀起一角,发出轻微的簌簌声,仿佛在诉说着宫廷夜晚的神秘。苏晚跟着小太监跨过门槛,鼻尖瞬间撞上了沉水香混着潮气的味道。那沉水香浓郁醇厚,却被潮气冲淡了几分,如同蒙了一层薄纱,隐隐透着一股压抑。
烛火在青玉烛台里不安地摇晃着,昏黄的光映得朱漆屏风上的缠枝莲纹影影绰绰,宛如一团化不开的墨,为这寂静的偏殿增添了几分诡异。
“苏姑娘请宽衣,奴婢伺候您换寝衣。” 声音从身侧轻柔传来。
苏晚转头,见个十五六岁的宫女垂手站着,月白衫子洗得微微发灰,看得出时日已久,袖口却沾着星点可疑的褐色污渍,在素净的衣衫上显得格外突兀。她递来的素纱寝衣搭在臂弯,手指抖得厉害,连带着铜盆里的温水也晃出 “哗啦哗啦” 的声响,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秋兰是吧?” 苏晚指尖不经意地掠过鬓间银簪,那是顾昭用箭头熔铸而成,形状古朴却不失精致,此刻在掌心压出个浅浅的痕印。她望着宫女发顶翘起的碎发,像是被匆忙梳理过,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亲切与温和,“我自小在医馆长大,最会梳妇人髻 —— 你帮我拆了这头簪子,我教你编个双环髻?这双环髻梳起来,衬得姑娘家俏皮又可爱。”
秋兰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下了千言万语,又像是被恐惧哽住了喉咙。她上前时,裙裾擦过紫檀妆台,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带倒了个青瓷粉盒。只听得 “啪嗒” 一声,珍珠粉簌簌落了满地,在烛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泽,如同洒落一地的星芒。
苏晚垂眸,正看见她袖口翻卷处露出半截黑亮的金属,形状像极了簪头。那金属在烛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仿佛暗藏着某种危险。
“手生得很。” 苏晚伸手按住秋兰颤抖的手腕,触感冰凉,另一只手已悄然将袖中银针夹在指缝。银针尾端缠着她惯用的红丝线,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如同淬了毒的寒芒,“你主子没教过你,伺候贵人要稳当?这般慌乱,可是有什么心事?”
秋兰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火烫到一般,后退两步,“砰” 的一声撞在屏风上。屏风上的莲纹微微晃动,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扰。
窗外突然传来瓦砾轻响,那声音极轻,却像重锤般敲在苏晚心上。她的银针几乎要刺出去,却听见极轻的叩窗声 —— 三长两短,是顾昭与她约定的暗号。那熟悉的节奏,如同黑暗中的一丝曙光,让她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
“去把粉盒捡起来。” 苏晚松开手,声音恢复了平静,转身走向窗边。
秋兰蹲下去时,苏晚迅速用指甲在妆台暗格里抠了下,那里藏着顾昭前日送来的鹤顶红解药。暗格的边缘有些粗糙,刮得指甲生疼,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窗棂 “吱呀” 一声开了道缝,一股凉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玄色身影如夜枭般敏捷地掠入,带起的风扑灭了半支蜡烛,偏殿瞬间暗了几分。
顾昭反手扣上窗,动作干脆利落,腰间的柳叶刀在月光下闪了闪,刀锋上反射出的寒光映照着他冷峻的脸庞。“苏晚,我是皇帝的私生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仿佛在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苏晚的指尖在窗台叩了三下 —— 这是她惯常的思考动作。烛火重燃时,她看见他眼底的暗涌,那深沉的目光像极了晋州逃荒夜,他背着她趟过冰河时,睫毛上结的霜,透着冰冷与坚毅,却又藏着无尽的温柔。
“所以你总说‘莫怕,我在’。” 她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与理解,“所以你能调得动暗卫,能查到紫云坊的货。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