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风之誓”五人终于踏出死亡沼泽那令人窒息的腐臭泥潭,瘫倒在坚实、干净的土地上时,一种近乎虚脱的、混杂着巨大庆幸和沉重后怕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一个人。阳光(尽管被薄云过滤,显得有些苍白)洒在身上的温暖感,呼吸间没有毒瘴和尸骸腐败气息的清新空气,脚下不再是时刻准备吞噬生命的、滑腻而充满吸力的淤泥……这一切在平日里平凡无奇的事物,在此刻都显得如此珍贵,恍如隔世。塔隆甚至忍不住抓起一把带着青草味的泥土,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泥土的芬芳几乎让他落泪。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稀疏的林地边缘,身后是依旧被浓稠灰绿色雾气笼罩的、如同巨大伤疤般横亘在大地上的沼泽,那雾气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隔绝了内里的一切恐怖与死寂。前方,则是逐渐抬升的、覆盖着低矮灌木和硬草的山丘。风吹过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跳跃鸣叫,这里虽然荒凉,却充满了蓬勃的、令人安心的生机,与身后那片吞噬一切的死亡领域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终于……出来了……”塔隆仰面躺在地上,望着被树枝切割成碎片的灰白色天空,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这个平日里如同岩石般坚毅的铁打的汉子,在经历了盾牌彻底破碎、亲密战友艾吉奥重伤、直面那不可名状的远古恐怖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情绪有些失控。他紧紧攥着胸前那枚冰凉的“黑石盟友”徽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从这冰冷的金属中,汲取一丝来自远方朋友的、虚幻却又真实的慰藉和力量。他的盾牌,不仅仅是一件装备,更是他战斗信念的延伸,是守护同伴的誓言象征。如今它碎了,仿佛他的一部分也随之碎裂,留下的是空落落的手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茫然。
艾吉奥躺在索菲亚临时铺开的、还算干净的斗篷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像浸过水的羊皮纸,但呼吸总算是平稳了许多。沼泽边缘相对洁净的环境和索菲亚倾尽全力的、结合了草药学与微弱神圣能量的最后急救手段,让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左腿的伤势依旧触目惊心,被那缝合行尸的腐毒武器划开的伤口周围,肌肉呈现出不祥的灰黑色,即使包扎着,也隐隐散发出草药的苦涩与一丝难以驱散的腐败气息。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眉头微蹙,似乎在并不安稳的睡梦中,依旧在与那些狰狞的缝合行尸、滑腻冰冷的恐怖触手进行着无止境的搏斗。
莉娜靠着一棵虬结扭曲的歪脖子树,双腿盘坐,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进行着深度冥想。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过度透支精神力使得她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死亡沼泽那无处不在的负能量环境,如同冰冷的毒蛇般不断侵蚀着她的精神壁垒,而最后对那古老存在的惊鸿一瞥——那充满了混乱、疯狂与无尽深邃意志的一瞥——更是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留下了如同灼烧般的、难以磨灭的印记。她需要时间,需要极大的专注,才能将这些外来的、充满恶意的精神污染一点点驱散、抚平,修复那布满裂痕的精神内核。
索菲亚无疑是此刻最忙碌的一个。她不顾自身几乎要散架般的疲惫和体内魔力干涸带来的阵阵眩晕,先是跪坐在艾吉奥身边,以惊人的耐心和细致,再次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揭开旧敷料,观察伤口的颜色和气息,然后从自己几乎见底的医疗包里,挤出最后一点珍贵的、散发着莹白微光的“圣愈凝胶”,混合着捣碎的宁神花花瓣,重新为他敷上,并用所剩无几的干净绷带仔细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才轻轻舒了口气,额头上已满是细密的汗珠。接着,她开始清点团队几乎消耗殆尽的物资。行囊摊开,里面空空如也的景象让她的心不断下沉。食物完全告罄,连一块应急的硬面包屑都找不到;饮水只剩最后几个水囊底部的浅浅一层,混着泥沙;炼金材料包空空如也,各种瓶瓶罐罐要么碎裂,要么见底;连最基础的、干净的绷带都所剩无几。现状,不容乐观到了极点。
雷恩没有允许自己休息。他强撑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以手中那柄满是泥污和干涸血渍的长剑为杖,支撑着自己在周围数百米的范围内进行了一次极其仔细的侦查。他检查了地面是否有新鲜的足迹或爬行痕迹,观察了灌木丛是否有不自然的折断,聆听着风中是否夹杂着异常的声响。直到确认没有 危险(如大型掠食野兽的巢穴,或是暗影议会可能派出的、明显的追踪痕迹),并最终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由几块巨大岩石和茂密灌木丛构成的天然凹陷处,可以作为临时过夜的营地,他才稍微松了口气,拖着更加疲惫的身体返回。
“今晚在这里休整。”雷恩回到众人身边,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尽管他自己也清楚,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已逼近了极限。他指了指那个岩石凹陷处,“我去找些水和能果腹的东西。塔隆,你伤势较轻,负责警戒第一班岗。莉娜、索菲亚,照顾艾吉奥,尽快恢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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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余的废话,历经生死磨砺后幸存者之间的默契,让每个人都明白自己此刻该做什么,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雷恩默默拿起几个空空如也的水囊,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远处那条隐约可见的、在山石间闪烁着粼粼波光的小溪。塔隆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肩背处伤口传来的阵阵钝痛,找到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高地,依靠着一块岩石,将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隐藏在其阴影中,仅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
当夜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般缓缓降临,将这片荒凉而安宁的土地笼罩,一小堆篝火终于在岩石凹陷处被小心翼翼地点燃。跳动的火焰驱散了夜间的寒意,橘红色的光芒映照在粗糙的岩壁上,也带来了久违的、令人几乎想要落泪的温暖和安全感。雷恩带回了几袋清澈甘甜的溪水,以及一些辨认过的、可以食用的野果和块茎。野果酸涩,块茎寡淡且坚硬,但在经历了沼泽中只能依靠净化药水硬撑的日子后,这些简陋的食物入口,也仿佛成了难得的美味。五人围坐在不算旺盛的火堆旁,沉默地吃着东西,跳跃的火光在他们疲惫、伤痕累累却异常坚毅的脸庞上明暗交替,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故事。
劫后余生的短暂庆幸,如同篝火上升腾的热气,很快在夜风中消散,沉淀下来的是一种更为沉重的反思和对未来的深切忧虑。暗影议会在死亡沼泽深处那令人发指的阴谋、那仅仅苏醒一丝力量就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的古老存在、艾吉奥沉重且可能留下永久后遗症的伤势、几乎归零的物资补给……这一系列严峻的问题,如同几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宁也变得凝重起来。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塔隆啃着一个没什么味道、口感如同木屑般的块茎,闷声问道,打破了沉默。他下意识地想去摸身边那面熟悉的巨盾,却摸了个空,只有腰间冰冷的剑柄。失去了盾牌,他感觉像失去了半条臂膀,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不安全感攫住了他,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他是一名守护者,失去了最坚固的盾,他还能有效地保护同伴吗?
雷恩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堆,让火星偶尔噼啪溅起。他的目光穿透火焰,望向未知的黑暗,坚定而沉稳。“先去最近的人类聚集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性的力量,“艾吉奥需要专业的治疗和药物,远非我们现在能及。我们需要食物、饮水、药品,需要修复装备,需要一切补给。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同伴们,“必须把我们在沼泽里的发现——暗影议会的祭坛、他们试图唤醒的存在、腐爪部落的被奴役——这些关键情报传递出去。暗影议会的活动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入、更猖獗,那个苏醒的存在……更是足以颠覆地区平衡的巨大隐患。王国、教会,或者其他对抗黑暗的力量,必须知晓这一切。”
“最近的聚集地……”索菲亚闻言,立刻从行囊侧袋里取出那张边缘破损严重、被水汽浸得字迹模糊的地图,借着跳动的火光,用手指仔细地、一寸寸地辨认着。“根据我们进入沼泽前最后确认的位置,以及这几日在沼泽中艰难行进的方向和大致距离判断……东北方向,沿着这条山脉的余脉走,大概五到七天的路程,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应该能到达北部海岸线。那里……标注有一个小型渔村,或者……更可能是一个非法的走私者据点。”她抬起头,看向雷恩,“到了那里,或许能找到愿意搭载我们的船只,前往更大的港口城市加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