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知道了?”
裴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在堆满陈旧书卷、弥漫着尘埃与秘密的藏书室内回荡。他冰冷的指尖抬着璃璟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仿佛有幽冥鬼火在静静燃烧的凤眼。
知道了?
知道他并非天生残缺,知道他身负皇族血脉,知道他曾有过那样一位温柔的母亲,知道他曾拥有过可能截然不同的人生,也知道……他那看似滔天的权势之下,埋葬着何等惨痛、不堪回首的过往与血仇!
璃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挣脱束缚。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被窥破最深处秘密的暴戾,也看到了一种深切的、近乎毁灭般的疲惫与……自弃。
她知道了这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秘密。按照他平日斩草除根的行事风格,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臣女……臣女什么都不知道!”强烈的求生欲让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试图否认这已然摊开在两人之间的、沉重无比的真相。
裴容闻言,却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在寂静的藏书室里显得格外诡异,充满了无尽的讽刺与悲凉。
“不知道?”他重复着这三个字,指尖微微用力,迫使她仰起头,更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片荒芜的废墟,“那你告诉咱家,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你脚下踩的,又是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紧抱着的黑檀木盒,扫过地上那封飘落的、带着干涸血渍的绝笔信。
璃璟语塞,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看着她这副惊惧到极点的模样,裴容眼底那抹疯狂与冰冷,似乎渐渐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无尽疲惫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他缓缓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手。
然而,下一刻,他却做了一件让璃璟更加魂飞魄散的事情——
他猛地伸手,一把扯开了自己深青色常服的衣襟!
布料撕裂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璃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他冷白而精壮的胸膛上,心口位置,赫然烙印着一个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图案诡异扭曲的——黥印!
那绝非普通的刺青或伤疤,那图案透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气息,像是一种诅咒,又像是一种……封印!狰狞地盘踞在他心口,与他周身迫人的威势形成了极其诡异而强烈的反差!
“那这个呢?”裴容指着自己心口那可怖的烙印,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将最后一点尊严都撕扯开来的痛楚,“这个……你也不知道吗?!”
璃璟的呼吸彻底停滞,大脑一片空白。黥印!而且是如此邪恶的黥印!这绝非皇室会对皇子做出的惩罚!这背后,隐藏着比宫廷倾轧更加黑暗、更加匪夷所思的真相!
看着她震惊到失语的表情,裴容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背靠着一个积满灰尘的书架,缓缓滑坐在地。他扯开的衣襟凌乱地敞着,露出那狰狞的黥印和紧实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墨发披散,脸色苍白如鬼,整个人透出一种穷途末路般的破碎感。
“现在……你都知道了……”他低下头,将脸埋入阴影之中,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麻木,“咱家不是什么九千岁……咱家只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人不人,鬼不鬼的……复仇的怪物。”
他将自己最不堪、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地,血淋淋地,摊开在了她的面前。
藏书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