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那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之后,刘隆在府中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刘正虽未明言,但在一些细微之处给予了儿子更多的自主权。比如,刘隆提出想了解郡国兵备情况时,刘正只是沉吟片刻,便修书一封,让他持信前往南郑城外的汉中郡兵大营“观摩学习”,并嘱咐郡尉好生看顾。

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刘隆知道,父亲正在尝试着信任和放手。

翌日一早,刘隆便带着两名贴身护卫,骑马出了南郑城,前往位于城西十里处的郡兵大营。持着刺史手令,他一路畅通无阻。然而,越是接近大营,刘隆的心却越是下沉。

时值初春,正是操练的大好时节。可营寨之外,既无肃杀之气,也少闻金戈之音。只有几面褪色的赤旗在微风中无精打采地飘荡。营寨的木质栅栏多有破损之处,甚至能看到几个军士模样的身影懒洋洋地靠在栅栏边晒太阳,盔甲歪斜,毫无警觉之意。

通传之后,一名身着皮质札甲、年约四旬、面色黝黑的军官快步迎出,正是汉中郡尉李敢。他接过刘正手令,验看无误后,脸上堆起恭敬却难掩疏离的笑容:“末将李敢,参见公子。刺史大人有令,公子但请随意观览,若有垂询,末将定当知无不言。”

刘隆不动声色地回礼:“有劳李郡尉。隆年少无知,今日前来,只为增长见闻,绝不敢干扰军中事务。”

寒暄过后,李敢便引着刘隆进入大营。踏入营门,一股混杂着汗臭、霉味和牲畜粪便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刘隆微微蹙眉。放眼望去,营房大多低矮破旧,地面泥泞不堪。许多士兵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或聚在一起赌博喧哗,或独自缩在墙角捉虱子,眼神麻木,毫无精锐之气。

校场之上,倒是有约莫三四百人正在操练。但所谓的操练,在刘隆看来,简直如同儿戏。队伍歪歪扭扭,士兵动作绵软无力,持矛突刺软绵绵,挽弓射箭歪歪斜斜。号令声有气无力,教官在一旁呵斥,却收效甚微。

“李郡尉,如今营中额定兵员几何?实有兵员又几何?”刘隆看似随意地问道。

李敢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声道:“回公子,额定郡兵两千,然……然近年来粮饷时有拖欠,逃卒甚多,如今在册者……不足一千二百,常日能操练者,恐不足八百之数。”

吃空饷!兵员缺额近半!刘隆心中冷笑,这几乎是东汉末年地方军队的常态。

他又走到一堆摆放的兵器前。长矛的矛尖锈迹斑斑,木杆多有裂纹;环首刀刀身暗淡,刃口卷钝;弓弩的弓弦松弛,弩机部件磨损严重。至于甲胄,除了军官和少数亲兵有皮甲或简陋的铁札甲,大部分士兵只有简单的布衣,甚至赤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