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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瞻眯着眼睛,缓缓捋着胸前银须,细细咀嚼刘浓这句话,亦不知想到甚,眼光猛然激亮,而后深深的看着刘浓,不作一言。少倾,哈哈大笑。笑声畅快之极,震得回音盘荡。

刘浓微笑不语,彼此心照不宣。

其时,莫论世家还是平民的寿命都短,六十以上便是稀缺,如纪瞻这般活了七十岁的更是凤毛麟角。而王敦已经五十有余,偏又极是纵欲,军府中单是歌姬便有上百,况且还一心想要造反,思绪定然烦躁难宁,自然不合养身之道。他尚能活多少年?只要晋室败得不是太惨,那些持势观望的世家们难免会意动。此消彼涨之下,拖死王敦大有可能。

据刘浓所知,王敦首次行反时。借着诛杀刁协、刘隗,以“清君侧”为名,沿着长江挥军直下兵临建康,想取司马氏而代之。但因朝臣世家激烈反对而未成行,便将司马睿幽禁至死。第二次反时,因纪瞻引进了郗鉴的兖州军,郗鉴主动出击与王敦战得不可开焦,霎时间。诸多观望者见势纷纷起军支持明帝司马绍,最后活生生把王敦给拖死了。

纪瞻越想越激动,揽着银须绕着长案徘徊,眼光时明时暗,嘴唇开阖不闻声。刘浓知他在想甚,此时也不便再行多言,于是深深一个揖手,告辞离去。

待他刚刚一走,纪瞻便停止了脚步,眼光随着月衫隐在门外。嘴里却问道:“伯仁,以为此子若何?”

周顗从屏风后转出来,度至纪瞻身侧,瞅着门外笑道:“华亭美鹤刘瞻箦,了得,了得!假以时日,便是栋梁之才!”

纪瞻点头道:“嗯,年少赋血性,不惑不寐,确属佳才。然。这等强军何处可觅?”说着,渭然一声长叹,心想:“如今局势微妙,若大张旗鼓建军。怕是尚未建成,便惹得王敦猜凝挥军而下,怎可抵挡?况且,此举必然触及世家……”

东晋非同别朝,乃是北地世家共立,北地世家南渡时。不仅带来大量的人才还跟着无数的部曲,而堂堂帝室竟无军权在手!纵观东晋一朝,几次北伐,数次叛乱,所仗皆是世家私军。军府,军在府中、府在军中,便是此理。

周顗也是眉头紧锁,说道:“建军乃大事,切不可操之过急,即便要建也需正名适理。否则,你我恐将成为晋室之罪人矣!”

“然也……”纪瞻深以为然,脑中抛却建军一途,另寻他法。

落叶道中,车轮滚滚。

刘浓亦在车中思索建军一事,眼光开阖若星坠于湖。

贾后与八王之乱时,清谈之所以兴盛,而世家们宁愿纵情山野、醉死归途,也不愿报效朝庭,看似淡泊名利,实则是深怕:今日尚且高冠玉带立于朝堂之中,明日便被卧斩抛头于闹市之野。故而,晋室南渡,世家掌权后,虽无明律,但暗例已成:皇权,不可掌军权!军权,由假节各州军、民事的刺史们掌握。

此时,世家们是自由的,率真的,豁达的,因为再也不用惧怕突然身死为野狗分噬。即便是日后名震天下的北府军,亦是归在谢氏名下。

刘浓自然不敢挑战大势所趋,谁敢逆行,定会被辗得肢离破碎。是以,他只敢对纪瞻言:假设若有强军,引导纪瞻自己去思索,从而引进郗鉴。而郗鉴是必然会挥军进江东,此举可顺手卖纪瞻一个情,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