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很清醒的,也并未失态,虽然确实比平常反应慢一点,不过这已经不算什么了。舒君不欲表现得太明白,让他感觉自己失去了控制,于是顺从地很快分开,想也没想:“我自然要跟着主君的。”
直到上了车,舒君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忘了去想现在离开后自己的计划就立刻搁浅,是否有所妨碍,又是否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好在薛鸢现在应该也得了消息,顾不上继续和他暗中博弈吧。
何况先前他都已经消失了一个月,这也不算什么。
舒君微微蹙眉靠着车窗听雨声。天色渐暗了,车里也是一片昏黄。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让舒君忽然想起在桃源见到的桃花李花,他一时觉得可惜:“桃花都谢了吧?”
薛开潮清楚他在问什么,此时此刻长安城的桃花还没开放:“桃源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所以……现在已经没有桃花了。”
没有了,人死就是再也没有了。
舒君又沉默下去,摸索着把一只手放在薛开潮膝上。他摸到柔软光滑又冰冷的衣料,指尖忍不住一颤,握刀磨出来的薄茧勾出细微的声音,薛开潮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是很少的事,就和并肩而坐一样少,舒君忍不住缩了缩手,但还是被稳稳握住了。薛开潮就在他身边,静默地看着眼前的昏暗,忽然问:“害怕了?”
这话有点似曾相识,舒君认得是从前他还没有变成现在这样的时候薛开潮喜欢问的。但他那时候害怕的和现在不是一回事。
“先令主……为什么会这么早就……?”舒君不晓得该怎么措辞。
在仙门之中,薛鹭明明还很年轻,怎么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去世。舒君对薛鹭当然没有什么感情,不会为他伤感,他真正怕的是薛开潮万一也……
这话就更不好说了,舒君也不想说出口,怕的是一语成谶。
薛开潮理解了他真正的意思,默不作声的揉着舒君的掌心,虎口,每一根手指,从指根到指尖,好一阵子才慢慢地说:“我不会死的。他只是不想活了。何况生生剥离令牌,其实是很难做到的事,自然损耗了根基。我其实也不难过,更不伤怀,他想死,大概也很久了吧。如今求仁得仁,或许我应该替他高兴?”
这声音轻飘飘的,实在不像是高兴的样子。舒君也不吭声了。在外人看来,薛鹭为了妻子放弃儿子,多年来一心求死,怎么看都不像是得道的高人。可是那又如何呢?他现在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个儿子也早就长大,不再是被父亲放弃的孩子了。
他长长叹息,觉得自己是弄不明白薛家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彼此理解来往的了。
到达草庐的时候桃花果然全都消失不见了,凄风苦雨之下只有草庐还安然无恙,那道童在檐下抽泣,哭得嗓子都哑了,是真的伤心。见到薛开潮他立刻扑上来,被打湿的道袍冰冷且粗糙,袖子正好扑在舒君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