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的声音清亮,轮指如同玉珠落满银盘。一连串的音在那小姑娘的手中溜出来,听着还有些俏皮,弹的却是哀幽的曲子,略有些滑稽。
沐窈笑:“屁大点的黄毛丫头,字都识不全,就要弹这些男女幽情,真不知该说什么。”
余沙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一时无言。
沐窈又开口:“你瞧见咱们进来的时候,北边那院墙没?”
“那日,那些不三不四的泥腿子,就是从那处闯进来的。带着刀剑和火把,墙都烧黑了。竟也能一刷又白回来,也真是够奇怪的。”
余沙咬了下唇,半晌才近乎悄无声息地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这声音虽然小,沐窈也听见了。
“你对不起什么呢?”沐窈说:“大势所趋,你又做的了什么。”
说完,她看向楼下,缓缓开口:“那些郎君们整日说些什么天下大势,又是兵,又是权。一个个高瞻远瞩的,不知道是姓李还是姓谢。我倒觉得,这天下大势,只要看这些流离失所的女人和孩子便可以了。”
“乱世,她们做两脚羊。盛世,她们做玉瓷花瓶,总归是物件,算不上是人。就算短暂尝过做人的日子,终究也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所以啊。”她看向余沙:“你不必自责,人兴许拗得过天,赢得了地,却唯独扭转不了这天下大势。独善其身易,兼济天下难。自古如此,何必苛求。”
余沙脸色雪白,仿佛被这番话抽空了力气,却又梗着一口气,不肯松。
“沐先生愿意帮我,是为了说这番话吗?”
沐窈回:“有感而发而已。”
余沙看向她,终究是满腔的话说不出来一句。
他缓缓从位子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沐窈,头也不回地往更深地黑暗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