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柬哪怕真在Y市,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八月中的Y市可称正宗溽暑,喻程遴怕热怕得要命,几乎是一步也不肯离开空调房,又加这三四天,下身那处不可言说的地方不知为什么,早晨起来常常湿漉漉泛滥。今早也是如此,内裤几乎湿透。他实在撑不住,才抖着手指给从小照顾他的周阿姨打电话,支吾说了情况。
周阿姨是家私人医院的妇科医生,是喻程遴妈妈以前的同事,喻程遴就是她接生的。她对喻程遴说话总是很轻柔。
“簇簇,明天中午来阿姨这儿检查一下吧。”
喻程遴不是很想去,可不得不去。
他身上长了两套性器官,除了没有阴囊,其它尽数齐全。这很少见,又极其残酷。幸而,他有一对都是医生的好父母,什么都尽力帮他去安排,为了保护他的秘密,从小都是妈妈亲自带他,从不假借人手。他们一点不嫌弃他,尽全力保护他,教他生理知识,教他自立自爱。
可好运确实对他吝啬,从不肯站在喻程遴这边,父母在他十三岁就去世,因为一个酒驾的卡车司机。
家里只剩一点速食和即食鸡肉,实在不想吃,傍晚凉爽了些,他趁天黑去对面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吃东西。
这家店的河虾汤令他有点上瘾,很开胃,又解暑。刚搬回来的时候,喻程遴在这里连续吃了四天,每天必点这汤,弄得店里老板娘都认识他了,见他进门立刻招呼道:“小喻,来得巧喽!”
喻程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喊她郑阿姨:“今天不喝汤了。”
她哈哈大笑:“吃点啥?”
简单点了面和炒菜,喻程遴找个电扇吹得到的位置坐下——吃饭时会热,光有空调,他觉得不够。这位置正对着饮品柜上方的壁挂电视,新闻联播还没开始,正在放Y市当地电视台的新闻节目,正好播到本地一个什么科技园的落成仪式,郁柬那张脸,就在电视里头,对市委书记和书记后边一溜人笑,对采访记者笑,也对他笑。
暇疵在如今的高清镜头下会被放大,而郁柬的脸是无可挑剔的,这完美无缺也会被放大。孟召瑗疯狂辱骂他的时候,角度刁钻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到这一环节,也只能愤恨地说,这东西真是浪费他那张脸!
这天是周三,小饭馆生意普通,面上来挺快。喻程遴低头拌了拌,夹一筷想吹吹凉,刚刚电视里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下凡到了他眼前。
只是没有笑。
喻程遴愣了。
“簇簇。”他说,“好久不见。”
可喻程遴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这个人身上还穿着看起来就很贵的定制西服,手上的表估计值喻程遴那套房子,浑身上下冷冰冰散发着与这间平凡小店的热腾油烟不一样的气味。老板娘在柜台后边抓起点单夹又放下,没好意思过来问他想要点什么,估计也觉得他不会想吃。
没有笑。
确实,他本来就很少笑。
他伸手抽了一张角落盒子里的纸巾,擦掉了喻程遴因为发愣而滴落桌的面汤,随即皱眉。
是嫌纸巾质量不好掉渣,有一点粘在他手上了。
喻程遴确实是个记不得教训的贱人。三年了,还可以在瞬间读懂郁柬的表情。
孟召瑗口中的蛋筒哥罗秉奇是她男朋友,爱好神秘学,包罗万象,连互相矛盾的都兼收并蓄,曾经神神叨叨地给喻程遴和郁柬算过,说他两恐怕比西天取经还多磨难。
哪用他算,喻程遴虽然长了女性的器官,心理上和户口本上总归是个男孩,郁柬家又显而易见不普通,那他这样的,甚至还比不上干脆就是同性恋了。至少现在,同性恋不是病,他却是确实的变态畸形——医学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