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珩在江南待了一月有馀,腿也养好了,他同舅公一行人道别,收拾一番,今日就启程回京都。
赶脚程,天将明未明时,车滚着轱辘就走了。街路上这会儿有小贩,包子、面糊……腾腾的气,与雾融成一团,热的凉的,露沉沉,挟着一股子湿气。
纪雀起的早,犯迷胡;眼皮一会黏,一会开。纪子珩支一边肩,掇了面毯,问,“困?”纪雀没声,贴着纪子珩的脖,气往上匀了七八分,翻面睡了。纪子珩揽他腰,“路还长着呢,”不晓得对谁说的,嘀咕,抵着车壁;掀一手帘,却看车已经出了城,扶桑角吐了日出来。
到京都的时候,是晌午;已经三月末,风燥,半热不热的。纪雀吃了块糕,手黏糊,浸了细汗,纪子珩觑一眼,捏了捏,说,“热罢?”纪雀点头,又腾帘,去瞧外头的风光。京都艳嚣,花儿红柳儿绿,天子脚下,一浮接一浮的瑰丽,繁华有,能人仁者有,却也免不了肮脏龌龊。
“瞧什么?”纪子珩伸腿,蹬了纪雀一下,纪雀笑,花枝乱颤的,扯着帘和他藏没儿。“小傻子,骗得了谁呢?”
纪子珩把腰曲着,“嗯?以为捉不着。”说罢,一手将人勾回来,“瞧瞧,”他攥了纪雀的盘扣,解开几粒,消了热,“没一会便捉着了。”
纪雀吃吃笑。
玩乏了,人就趴纪子珩怀里,打小盹。纪子珩摸他细白颈子,哼哼给他唱曲儿,“要到家了,还睡呢?”纪雀半睁着眼,嘟嘟囔囔地,“哥哥叫我。”
叫,怎么不叫。
纪子珩笑,半兜着纪雀,给他揉眉心,拍着背儿,瞧他慢慢睡了。
到了尚书府,纪夫人早些在门口等,瞧她儿子从马车出来,还抱了个人下来,心道,莫不是个姑娘。
她掩了心思,过去,纪子珩抬眼,“娘。”纪夫人一笑,“修良,可算回来,全家都惦着你呢。”纪子珩笑,“我这一月不在,您与爹还有兄长,该顺心不少才是。”
“说什么浑话。”纪夫人嗔怪着,近了,才瞧他怀里是个小公子,模样乖,白鲜鲜的,衬着漂亮,于是道,“你这把哪家哥儿拐回来了?”
“路上捡的。”纪子珩浑不在意地说,抱人进去,到了堂厅,才把收人那事与母亲讲了。纪夫人心善,吃斋念佛的,也疼这孩子,便说,“可怜见的,你倒做了件好事,却别背地里欺负人家。”
“娘说的是什么,”纪子珩吃了半盏茶,皮笑肉不笑的;他敛了计较,说,“你儿子,大善人。”
纪雀醒的时候,天黑了大半。他躺床上,边儿没人,一摸,空赤赤的;纪雀害怕,搅着被子、爬起来。
屋里没灯,五指开了、就一抹瞎,纪雀朝前一扑,腾了空,整个人都跌下去,腿半折着,钻心的疼。
纪雀抽气儿地哭,“哥哥,”哀戚戚的,“呜,哥哥,”他一面儿哭,一面儿耸,争些儿绊了几下,摔的狠了,就不动了。只哭,囫囵喊“哥哥”,泪糊了一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