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王子嫁人以后 猫珺 1546 字 2024-03-16

在把一根长长的木头垒到砖头上,并且让其保持平衡的时候,安塞悄声问奥登:“你以后继位了会像父王那样说话吗?”

奥登也悄悄回答他:“不会,语法太难,词汇太古老。”他看着小王子难得露出的笑脸,又补充道,“还怕皇后听不懂。”

到后半夜的时候,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结界散发着突兀的白色光辉,马第尔达的夜晚一向是喧嚣的,雨声小了,虫鸣便渐渐急切起来,这些不知名的虫憋了大半个晚上,终于找到机会,纷纷从暗处钻了出来。安塞被吵得睡不着,坐在床头无聊地垒砖头,如果他想,他其实有一万种方法让寝宫迅速恢复原状,恶劣的环境让他产生一种和奥登相濡以沫的错觉,他舍不得。在如此吵闹之下,奥登依然靠着枕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如此良好,这也是安塞最羡慕他的一点。

他拍拍奥登的脸,轻声问道:“睡着了吗?”这位年轻的丈夫毫无反应,犹如一头死猪。没隔多久,他又问了一遍:“睡着了吗?”这次对方动了,奥登举起右手,给了自己一个极轻的巴掌,然后咕哝两声再次没了动静。这可把小王子逗乐了,他决定等天一亮就把这件事记到日记中去——安塞有一个持续了很多年的习惯,每天傍晚,他会把自己无聊的一天记在本子上,让那些灰白色的纸张和黑色的字串成一长串无聊的日记。他凑近了奥登的脖子,在那里闻到熟悉的与自己身上一样的柠檬香味,然后他把嘴唇移到奥登的嘴唇上,略一迟疑,还是让两者交叠,然而奥登的熟睡是真的,和每一个拥有美好的转折的故事都不一样。

吻他的时候,安塞感到苦涩,他睁着眼,近距离地观察丈夫那浓密的金色睫毛,奥登的嘴唇还是那么凉,但这是安塞唯一能够得到一丝温度的地方,他只是让两片嘴唇短暂的挨在一起,在他觉得已经足够之后,清醒而迅速地离开。安塞把下巴搁在奥登的胸口,在无边的黑暗中,在喧嚣中,他很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是那么强壮有力,足以维持马第尔达再繁荣一百年。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弗雷德卡一个月,并且在接下来的漫长的一生中,很难有机会回去了。那些暴风雪、从卧室的窗子很轻易就能看到的雪山,或是别的一切仅存在于家乡的东西,从今往后都只能停留在十八岁之前。他又感受到那种压抑的孤独了,即使躺在奥登的怀里。

他想起派对上奥登和陌生女子的拥抱,甚至从这个角度就能看见会客厅的窗户,那上面还用胶带贴着一束已经枯萎的玫瑰。他们相拥的画面是扎在安塞心上的一根刺,精准地找到心上最痛的那个点,以垂直的角度刺入最深的地方。

早晨醒来的时候,奥登告诉安塞自己坐了一夜噩梦,但是这并没有换来安塞的同情,相反,安塞幸灾乐祸地宣布,自己以后会把他的心口当作枕头。可怜的丈夫敢怒不敢言,只好在浴室里挤了一大堆牙膏,在清晨的微风和不知道从哪来的几只蜜蜂的包围中刷牙。

安塞把半边身体挪到奥登躺过的地方,用很委屈地声音和表情对奥登控诉:“我好怕,这里太黑了,昨晚一夜没睡。”他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听见,但是奥登没有反应,他就停了下来,蔫蔫地趴在床上,把垒好的砖头用魔法固定住。

他对老国王说会修好房子,就真的是字面意义的修——把碎掉的玻璃黏回去,断掉的木头连接起来,砖头堆成奇怪的形状,仿佛是在随心所欲地拼拼图。奥登在一个还勉强有三面墙的角落里换好衣服,对安塞说:“我今天有点事情,需要出去一趟。”没有人理他,他就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问,“你要一起吗?”他的语气没有包含丝毫的不情愿,就好像如果安塞说“好”,或者只是点点头,他就会坐在那张只剩下半个的破沙发上,等着安塞起床、洗漱、换好衣服,然后一起出门办事。可是安塞还是觉得他其实并不想带着自己,于是他做了否定的回答。

在离家之前,奥登站在那扇被迫卡在门框里的破木门前面,对安塞说:“露丝回来了,就是那个图书管理员。”他很多余地拉开了门,因为个子太高差点撞上变形的门框,接着他试图把门关上,这一次他没能如愿,门重重地砸在他脚边,在那一尘不染的皮鞋上沾上一道灰尘。

虽然昨晚没有用餐,但是起床的时候安塞依然没有什么胃口。一个有着红色短发的女仆把煎蛋和香肠摆在凌晨一点半修好的餐桌上,餐桌离床有点近,这是因为昨晚太黑了。没等女仆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在它应有的位置,餐刀便从倾斜的桌面滑落在地,不过很快就换上了一把新的。安塞吃了半个煎蛋,或许还有几口牛奶,目光就无意识地越过装花生酱的罐子,瞧见两堵夹角为六十度的墙,这使他看上去有点沮丧。他放下餐具,闷闷不乐地走向墙壁,可怜的餐刀再次从桌上滑落,这是一个灾难的预兆,因为紧接着,整个餐桌在他身后坍塌了。

他朝着晾衣台的方向走去,现在是早晨八点过五分,阳光并不太刺眼,把周围的一切都照得亮晶晶的,这个时候的晾衣台几乎没有人,仅仅只有偶尔来拿换洗床单的女仆。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嘛,我们就当作这个时代有牙膏、镜子、玻璃、肥皂之类的。

第17章 开始

他太需要一个地方来发泄情绪,原先的藏书馆是个好地方,不过很可惜,那里现在不属于他。现在他正坐在晾衣台的某个角落,旁边的床单很眼熟,听说这是奥登那个蠢货自己挑的。

真是够丑的,特别像把仓库里的麻袋剪开做成十条背心然后等到被穿烂了再打上补丁缝在一起的产物,安塞记得他们的新婚之夜便是铺得这条床单。他在干净的皂角气味和乱飘一通的床单中间流下几滴眼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上下翻飞的床单与床单之间,一片黑白相间的裙角慢慢显露而出。

年轻的女仆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起来有点慌张,安塞记得她的名字,她叫玛莎。他知道自己现在有点狼狈,眼睛被泪水入侵,变成不太好看的红色,鼻头也是红的,头发不整齐,服饰也不考究,但他依然很冷静地,或者说是装成冷静的样子,询问玛莎:“你知道她是谁吗?”

奥登要比安塞想象中回来的早上太多,他是在午餐之前回来的,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巨大的路灯。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奥德里齐殿下,一个天才,身穿华美的套装,梳着考究的发型,亲自去整个王城最高级的家具店,只为搬回来一个路灯。他居然不是为了出轨,这可真是令安塞大跌眼镜,就在前几分钟,他刚刚为了那双皮鞋哭了一场,结果回来就发现皮鞋被蹬到了六十度墙的夹角中,漂亮的刺绣外套挂在一根断掉的大理石柱子上,而奥登,这个惊才绝艳的男人正身披睡衣脚踩拖鞋,扛着那根有三个他那么高的路灯,当着安塞的面把它塞进床边那个洞里。

他兴高采烈地向安塞介绍:“这是马第尔达最好的路灯,老板说一块能源石就能维持十年!”

安塞当然知道这是最好的路灯,他看到路灯上的标志时就知道了,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情此景,尤其是当他听到奥登说“真希望夜晚快些到来”的时候。

“现在——”奥登把路灯周围的地面整理好,宣布,“我们一起睡觉吧!”他走到窗前,装模做样地拉上了窗帘,就好像这么做之后屋里就会暗下来,然后就真的可以睡觉了一样。可是当安塞意识到处处都是问题的时候,他早已不由自主地换好了睡衣,躺在奥登旁边。正午的太阳很热情,直直地把阳光送到这张床上,和舞台上的灯光一摸一样,让两位主角暴露在焦点位置,奥登很慷慨地把手臂和胸口全部送给安塞,他的头发、睫毛以及笑容几乎要融化在白花花的光晕之中,像一张曝光过度的老照片。

安塞只是看了一会儿,眼睛就再也受不了了,只好移开视线,让目光停留在别的不那么明亮的地方上去。没过多久,他真的感到有些困了,同时饥饿感和胃部的疼痛纷至沓来。奥登把他的头强硬地摁在了自己胸口,他只好隔着一层睡衣,发出闷闷的、轻柔的声音:“我突然觉得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