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酒如烈火般过喉, 将将咽下,辣痛升腾,直冲眉眼。
喉中辣感未褪,祝政单手撑住台面, 抑不住这火辣痛楚, 轻咳了数声。
对他偶然失了镇静的模样, 常歌居然有些受用。他又为自己斜了满盏,抬眼望过来:“这酒可够烈?”
祝政稍稍抬首, 今日他面色霜白, 颈上青紫的血脉都清晰可见。不知何事正抑着他的心绪,祝政的神色看起来尤其紧绷。
他低声道:“烈。你别贪杯。”
他抬手便要夺下常歌的酒盏,常歌轻飘飘一闪, 将盏送回自己面前,细细抿了一口。
比起他,常歌倒是松弛许多。常歌浅尝一口,眸中已笼上醉意, 其间波光流转。
“今日,舅父一共打了我三十剑鞘,十下是为娘亲,十下是为父帅, 还有十下,是为悖逆君臣义理。父母养育之恩深重,我不敢说还清,但这番责打过后,至少我心中舒坦许多。”
祝政心中有愧, 垂眉敛眸。
常歌仍盯着杯盏中的醇酿,悠悠道:“王上, 都说今世君臣,是为了却前世因果,今世为臣子的,上辈子定欠了君王无数孽缘。”
祝政竭力抑着气息,坐在清光中的常歌甚美,美到破碎边界,他不敢触碰。
他屏住呼吸:“……常歌。”
常歌没抬眼看他:“……不过,即使我有欠你的,也都在当初那杯鸩酒里还清了。”
这话听着像是断情离别之词,祝政心中惴惴,缄默不语。
常歌这才缓道:“既然你我早已两清,自此之后,我说的、我做的,再苦再难,哪怕舅父定要同我恩断义绝,哪怕被千万人戳脊梁骨,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常歌眼眶微红,回身为自己斜了满盏,他将将端起酒盏,那酒却被祝政一把夺过,一饮而尽。
乌木盏被摔在地上,已不知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祝政抓着常歌的手,死死按在自己心口,而后顺着凉滑的缎子向下,让常歌触到他腰间悬挂的冰凉剑柄。
剑柄雕龙,正舞爪狰狞。
常歌将手一缩:“我才不要这烦人的权柄。”
他的手被死死攥住,又被引至冰凉的剑柄之上:“普天之下,惟卿能持此剑。”
常歌同他僵持。他竭力想抽回来,祝政却蛮横制住,不许他抽走。
祝政专注地盯着他:“我交予你这剑柄,并非为了这剑柄后的权势。”
“此后余生,我若薄情寡义,或是政事昏庸,抑或是意欲伤你,你便用此剑刺我、挟制我。”
常歌的手这才放松下来:“君是要一谏臣。”
祝政依旧握着他的手:“……君是怕,再伤卿心。”
常歌低下头,未再出言推辞,反而稍稍握住他腰间的大司马剑:“不要称我为‘卿’。”他小声嘟囔,“这个是‘卿’那个也是‘卿’,听着怪窝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