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每到探视结束的时间他都会哭得特别惨烈。他害怕卫生中心的晚上,关了灯伸手不见五指。有窸窸窣窣的风声和水声,让他整晚整晚不敢入眠。
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想到自己仍然会害怕卫生中心的夜晚,害怕那些自己杜撰出的妖魔鬼怪。他整晚都不会关灯,偶尔盯着那盏昏黄的老式白炽灯时,他会想起曾经深夜里带着霜寒回家,抬头看见屋内谈栎为自己亮着的暖橘色小灯。
那时的谈栎心里在想什么?会在想他吗?
还是也像自己现在这样,痛苦而又压抑呢?
周钦沂翻身坐起。
他整宿整宿地无法入眠。一闭上眼就是各种各样的谈栎。
他想起第一次见他,咬着下唇蹲在地上,给自己擦鞋的谈栎。他想起反抗着自己,给自己腹部一个肘击的谈栎。他想起无可奈何委于他身下的谈栎。他想起哭着告诉他他也是人啊的谈栎。
他想起笑的谈栎,给自己煮解酒汤的谈栎。他想起煮面做饭的谈栎。他想起在自己怀里被逗得开怀直乐的谈栎。
然后他想起跪着向自己膝行而来的谈栎,脸被打肿的谈栎和满脸是血的谈栎。
周钦沂觉得自己大概又犯病了。
他的头越来越痛,他拽着头发不断地将脑袋撞向墙面。他疼得失声大叫,口鼻处不断有鲜血滴落。
接着就有数十位医护冲进了屋里,他被几个高壮的保安按住了手脚。有医生给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周钦沂逐渐安静下来。恍然间他看见谈栎不断远去的背影。那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快。他想去追,却抬不起腿脚。他想大叫,却发不出声音。他焦灼不已,迈着极其沉重的步伐向前追去。却眼睁睁只能看着他消失在视野尽头,恍惚间扑进了别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