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林咳了咳,顾行心领神会地微蹙眉心,不假思索地道:“他在说谎。”

王世林立马拍了下桌子,“说实话!”

覃富的神色登时变了,他舔了舔嘴唇,眼珠越发快速地来回转动,“真的啊警官!我的那些朋友都是河西口开米粉店的,他们晚上喜欢搓麻将,推推牌九什么的,谁赢了请喝高粱酒,我就是冲那口去的!”

听着没什么毛病,王世林半信半疑地道:“具体描述一下经过。”

“好好好,警官,当晚是这样的……”

这人在详述的时候神色反而自然了许多,顾行眯了眯眼,仔细观察他的肢体动作,见他说一句话吞一次口水,耳朵尖泛红,手臂摆动次数过多,这都是刻意布谎的迹象,但不论是语言的流畅度还是细节描述的程度,都与他布谎的情况相反。

“他说的不一定是假的,但有事瞒着我们是真的,你想办法把他藏着的事挖出来,我叫人去一趟河西口。”顾行摘下耳机,拨通外勤组的电话,要他们抽派人手走访调查。

一小时后,覃富的审问结束,外勤组的电话也恰逢时机地打进来,顾行叼一根烟走到门口,一边让风吹醒困怠的脑子,一边划开接通键,“怎么样。”

那头响起女警的声音,“顾队,根据米粉店老板的叙述,他们在六点附近收摊,覃富就约他们一起打麻将,说赢了的人请喝高粱酒。”

“他们玩到几点?”

“十一点半收的场,覃富走之前问了下时间,所以店老板记得很清楚。”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顾行:“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他们还说覃富最近傍上了大款,一连打了好几场麻将,以前输了一场就哭天抢地,现在连输数十场就跟没花钱似的。”

顾行“嗯”了一声长音,犹如在思索着什么,“这样,你继续在河西打听情况,有什么新发现及时告诉我。”

“明白。”

挂断电话,顾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肌肉顺着肩线一路勒紧,将贴身穿的黑衬衣顶出块状,这是长居一线刑侦的实战身体,夜以继日地千锤百炼,不同于健身房练出来的夸张肌肉,有一种健康均衡的美。

一个深呼吸做完,他靠在墙边自言自语,“从覃富的表现来看,那确实是酗酒的生理特征,手抖,伴随肝功能异常的症状,脸色发黄,眼睑发红,但他并不嗜赌,所以一定是有什么额外的收入,来支撑他赌博,莫非……”

他想得如火如荼,以至于有个身影走近了还不自知,那人和他差不多的身高,一身棕色长风衣,提着公文包,踩着锃亮反光的皮鞋,停在了崇恭支队大门口。来人好像听到了他的低语,不咸不淡地补充,“我母亲用我的钱买了人寿保险,受益人是覃富。”

低磁的音色灌入耳膜,宛如一曲酣畅淋漓的高山流水。

顾行保持低头思考的姿势猛地瞪大了眼,顿时什么犯罪嫌疑人、受害者、凶手,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一个模糊的白衣少年,记忆被拂去尘埃,他在阴凉树下捧一本精装书,随着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少年的脸忽然清晰了起来。

修长的指节翻动纸张,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那细密的睫毛一颤一颤,在白皙的皮肤上抖落树影婆娑,秾春与初夏缠绵的馥郁在鼻尖萦绕,让人不自禁想一亲芳泽。

“顾行,好久不见。”

略过他的身影,来人的模样逐渐显露,那眉清目秀的五官,骨节分明却不纤弱的手,站得笔直的身体,无一不是他在旖旎大梦中魂牵梦绕的样子。

顾行七荤八素的感情一通乱搅,搅得他一颗心几乎要血流成河,“颜辞镜,怎么是你……”

颜辞镜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叫错了称呼,勾起一抹克制而礼貌的笑,“顾警官,死者颜华女士是我母亲。”

他一笑,那眼角后的鱼尾纹就挤出几根,冲淡了尖削的下颌线带来的锋利感,显得风度翩翩。

顾行深知这人美得不可方物,连眼皮的形状都好看得如若画家狼毫下一笔肆意挥洒的竹叶,他只看一眼,那颗仿佛不会跳动的心脏就不可抑制地悸动了一下。

当年他对他一见钟情,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死缠烂打的气势,愣是霸王硬上弓地把人弄到了手,一举成为全校女性公敌。

一幕一幕,恍如昨日。

“顾警官?”颜辞镜又叫了他一声。

顾行这回听清楚了,那“警官”二字多么的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