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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义符 张勉一 956 字 2024-01-03

在内宅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乍然见了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不由得都掩着口鼻在旁惊叫起来,被殷错嘻嘻哈哈地糊弄一番,只得散了回去各司其职,心中却觉甚是不妥。

殷错的贴身小厮来顺还在书房中扫洒,听闻了这架势也是惊诧不已,提着盏灯过来后院,见到那少年,更是吃惊,忙拢着殷错袖子愁眉苦脸地叫道:“我的小爷唷!这……这怎么把这劳什子带回来了?那些个胡狗蛮夷可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活鬼托生的呀!他要是发起狂来,伤了人可怎么是好?”

“我就是瞧着他凶恶才好呢!他倘若不凶恶,怎么打得赢别家的武师父?”殷错对此却不以为意,又说道,“四方馆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呢,他哪有这本事伤得了人。”

来顺是广成王府的家生奴,打小就伺候殷错,自然是深知自己这主子向来便是顽劣得很,听不住人劝,心中叫苦,赶忙又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个铃铛,拴到那胡人少年的脖颈上,倘若他发狂伤人,下人们听见动静也好及时赶去。

但这少年眼下奄奄一息的,殷错倒是丝毫不怕他伤人,只唯恐他伤重死了,忙不迭地催着下人去尚药局请了大夫回来,给那少年看病治伤,又喊院里的小丫鬟过来,收拾出了一间耳房,然后和来顺合力把那少年抬到那儿去,让他睡在床榻上。

尚药局的大夫过来诊病,又是施针又是灌药,先把他的暗伤处理了,给他喂了好些药丸,一通折腾,那少年这才悠悠醒转过来,但神志仍是颇为涣散,问他话也答不出。

那大夫不由得皱起眉来,切脉又诊了半晌,对殷错言道,那少年身上的伤虽重,但也就是平常的皮肉伤,敷了药将养几日倒也没什么大碍,棘手的却是那少年先前给人喂了滑疑散。那滑疑散无色无味,粉末倒入水中之后便可发挥药性,叫人难以防范,是专门用来对付会武之人、压制其内力的。服了这药的人立时便会手足酸软,越发无力反抗,最终只能瘫软在地,任人摆布,且倘若三日内不解,武功多半要大大损耗。这滑疑散制起来颇为费事,且用料也是奇异,故而毒性难解,也不知小小一处教坊司的青楼妓院,从何处得来这等稀奇的药物。

殷错闻言顿时急了,连说:“这怎么能行?他倘若失了武功,那我买他回来还有甚用处?您可有解毒之方啊?”

那大夫只得写了药方拿给来顺去抓药,一帖内服,一帖外敷,上面所用的药材都颇为珍贵,若非是殷错这等天天在皇帝跟前讨喜受宠的王子皇孙,还真没门路寻这些个药材。

但这些药材也都甚是名贵,什么藏红花斑蝥虎骨犀角的也就罢了,最贵的却是其中一味龙涎香,一两足有黄金等价。到底这物也是难制,倘若机缘不逢时,当地渔户一年半载也未必能遇到真龙吐息遗沫,故而任你有再多黄金,也未必能买来这十足珍贵的龙涎香。

皇帝殷峪虽然对他这宝贝侄儿殷错颇为优待,但龙涎香赏赐也不过三两,平日里殷错还吝惜得舍不得点。结果这下倒好,为了拔那少年的滑疑散之毒,熬一碗药下去就要耗费七钱的龙涎香,当真是教殷错这成日挥土如金的纨绔子弟也不免肉痛。

不过殷错也就是肉痛这么一时,他自小就骄奢得很,什么珍奇贵物他也见得多了,倒也并不是有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他稀罕这龙涎香也确实是因为对那似檀非檀、似麝非麝的香气喜欢得很,而这物又是任他怎么在皇帝跟前撒泼打滚没法要来的,才有些舍不得。

殷错一面暗自肉痛,一面又打发了来顺、来福这几个小厮去煎药煮水。

诸般珍贵药材都跟不要钱似地煎出浓浓一大碗,龙涎香那股甘甜的香气更是芬芳满室,殷错只闻了这味都觉得肉痛不已,幽幽地问那大夫道:“这样可总能拔了他身上的毒罢?”

但那大夫却道:“难说,这人伤得颇重,解药之中又有不少烈性药材,与他身上的伤冲撞起来,他可未必能熬得过去,解毒之事约莫是十有一二。”

殷错闻言顿时变脸,若非那大夫腿脚甚快,说了这话便溜了走,殷错多半是要揪着那大夫的胡子大骂一番:“好你个山羊胡子,也不早说!还我那七钱龙涎香来!”

到得半夜里,那少年果然发起高热,叽里咕噜地说起了胡话,发音奇特,所言想来也并非是汉语,旁人也听不懂,殷错担心得不行,急急忙忙地要来顺打了冷水过来给他擦身,生怕他烧死过去,心里连叫糟糕:“真是要了命了!这白狄小蛮子这回说的可真是正宗胡话了。”

殷错想到自己那七钱龙涎香,当真是寝食难安,连睡也睡不安稳,也不避讳那少年身上的腥臭与血污,就这么在耳室中捱了一夜,盯着小厮和丫鬟给他喂水灌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