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错闻言顿感愕然，心下又是痛楚，又是怃然，轻轻抚着殷钏头发，心中想道：“虽说鹿蜀当时给父母遗弃在山野之中，如若不是大哥将她带回了王府，她也没有了给兆谏先生端茶侍奉的机缘，更没法得了兆谏先生的青眼、习得一身鸿都学宫的嫡传武功。但她艺成出山，既有此武功，本不必一辈子屈居王府之中做侍女服侍灵钏，她为救灵钏而死，待我们广成王府的这等恩德，确是我们今生无以为报。”

此时鹿蜀已死数年，但殷钏想到这个也仍是不禁泫然欲泣，过了良久方自继续说道：“当时兆兄也负了伤，带着我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逃过了慕容玥与乌尔忽所遣的追兵，到得鸿都学宫与他的师兄弟汇合。但其时鸿都学宫也才遭了蛇王教洗荡，群龙无首，内乱也是颇多，鹿蜀的授艺师父兆谏兆先生也已死在蛇王教手中，我便在兆兄的引荐之下，改拜在了恩师厉图南的门下。”

“我恩师本是鸿都学宫的弟子，他虽武功卓绝，但因与鸿都学宫的同门不大合得来，便一直离群索居，在这天月峡中隐居。我虽得遇名师，但终究是错过了习武之盛年，根骨又是平平，并非什么极佳的材质，故而我如此习武，恐怕终生难有大成。但我并不情愿，倘若我吃这么些苦头仍然练不成高强武艺，又谈什么报仇雪恨、保家卫国？因此我便再三恳求恩师能助我内功大成，臻于阴阳化境。”

“恩师终究是捱不过我软磨硬泡，便将鸿都学宫极难练成的禁术——‘白髫虚境诀’授于我。这功法一经贯通，可使体内真元大增，以使武功大进，但使用此法后，所使者自必元寿大减，一夜白头，故而鸿都学宫弟子大多视之为禁术，不敢轻易修习。”

殷错听闻此言，不由得心下一颤，问道：“你……你学了这功法是不是？”

殷钏点了点头，殷错说道：“不要紧，待得赤关城事了，二哥带你回江陵去遍访名医，怎么也能将你医好。”

殷钏微微一笑，却丝毫不以自己元寿折损为忧，说道：“生之为物也，与死为安也，与熄为亲也！哥哥自己是师从玄门的，怎么却也堪不破世情？”

作者有话说：

“生之为物也”云云化用《庄子·南华经》

第83章 投鞭

殷错一时哑然，心下大为怅惘：“原来未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的却是我自己么？”

他正自五味杂陈、思绪纷扰之际，又听殷钏续道：“没过多久后，鸿都学宫忽然遣弟子来信禀我恩师，言道鸿都学宫的现任祭酒邹祯卖国求荣，向鞑子投敌，诸多同门不从他此举，直言驳斥，邹祯却不顾昔日同门之情，径直派门下弟子屠戮反抗之人，故而鸿都学宫眼下亦是四分五裂，内斗得厉害。日间与薛教主相斗的那位澹台兄，他父亲是鸿都学宫的澹台校书，他们父子二人及其门下亦都不愿与邹祯沆瀣一气，便遭邹祯追剿，故前来求我恩师，回去青州主持大局。”

“我恩师虽然退隐江湖已久，但毕竟此事事关门楣，邹祯又是他的师侄，做出这等丑事，自然应当由他来主持大局、清理门户。因此我恩师得了澹台空的报信，便偕同我与澹台兄一道返还青州，到得鸿都学宫之中拿邹祯是问。奈何邹祯投敌鞑子之后，得了鞑子之助，人多势众，我恩师与余下同门虽然负隅顽抗，但终究是势单力薄，不敌鞑子与邹祯那奸贼的合围，我恩师与澹台校书也均命丧邹祯之手。”

“其他余下的门下弟子亦自此与鸿都学宫和邹祯决裂，我与澹台兄以及其他弟子便一同到得天月峡来，而后吸纳了不少北地绿林的弟兄，在此地开山立寨，外抗胡族，内抗奸官。鸿都学宫三番四次派遣人前来滋扰，意图剿灭我们玄风寨，却也未能得逞。但因我练了那‘白髫虚境诀’之后，相貌与常人相异，难免引人注目，容易走漏行踪，故而我行走江湖之时便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之后我招兵甚多，方自率众杀回鸿都学宫，将邹祯那贼子枭首示众，但却未及将他所有的党羽悉数斩杀殆尽，他死前之时已然受鞑子皇帝之命，派遣了不少门人潜回江陵城中刺杀你。我将他余下党羽剿除干净后，便急忙命澹台兄赶往江陵城中去阻拦他出逃的党羽，莫要教你受害。”

殷错恍然道：“原来当日我在江陵城中遭人伏击，果然是鸿都学宫门人所为，我还当是薛教主结下的仇家，却不料竟是因那位邹祭酒投敌所致。如此说来，我还得向你和那位澹台兄道谢，若非那日是你遣了那位澹台兄助我，我恐怕也是当真要上了他们的大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