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更多的人或许在第一年就死了,新年之前的某个一起扛着枪认识了超过五年的老兵横尸战场,那一刻中原中也才想到,他这已经不止五年了。

被打中的后背是什么样的伤势并不清楚,只是觉得疼得地方很深。很深很深,深到他觉得腰前都有些疼痛,不知道是牵扯到了以前的伤还是那一枚子弹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内脏如何了也不清楚,只是心里祈祷着,别再有什么东西漏出来了,万一太宰治又给他塞了回去,等醒来过后或许会说,他们还要一起去看后年的花。

第三年的肠子据说被打上了结,第四年说好的看花可却没有什么花能让他们看,于是太宰治随便从林间小路薅了一把狗尾巴草回来,用自己身上的绷带缠住打了个蝴蝶结,送给他说这就是我们的花,是不是别具一格?

回忆里的太宰治笑得欠揍,只是他坐在马背上颠簸的快要想不起来,跑进林子里的时候能看到地面上的血迹,一滩一滩的落下来,打在生长的植物上,将那些叶子都压得垂了下去。冬季里的雪白到晃眼,那红色的血水太过鲜艳,中原中也一个人在马背上扯着绳子带着苏珊往里面走,他不敢回头,引擎的声音一直一直都坠在身后,他不敢去原本说好的位置,他怕把敌人都带了过去,让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士兵们功亏一篑。

抱着苏珊的脖子,一人一马都几乎快要把肺里的氧气都掏干,他的马垂下了头艰难的抬着蹄子,一下一下的踩进雪里,留下长长的一条印记。中原中也想,他不该听从太宰治的话从来不准备一封遗书,应该写好,至少留下那么一两句话,留下什么都好,骂太宰治的都行,不论是什么他都该写的。

以前有过这种念头的时候对方总是说,不要写,那些写了的人的信都真的寄出去了,写好的信说不定会被预订下来寄走的名额,所以中也,你不许写。

他拍着苏珊的脖子,揉着它的耳朵说,走吧,我们过河。凛冬的河水湍急又冰冷,他的马下去之后就直接漫过了马背上的他的小腿,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嘶鸣声,每走一步都感觉快要摔到,他先上的岸,摇摇晃晃的撑着自己的膝盖,在岸边艰难的扯着手里的缰绳想把苏珊拉上来。

他们就在跟河水拔河,摔下去就再站起来,血液顺着手臂落在雪中,没什么声音只留下颜色。车辆到岸那边的时候破空的枪声响起,他拖着他从小养大的马上了岸,他们一起摔进了树林里,摔进了干枯的植物间,他把躺下的苏珊抱在怀里,手掌心的皮肤被缰绳的布料磨出了水泡和血迹,可是他不敢停,停下来的话会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这个时候他会想,太宰治死哪里去了。

记忆里的某年对方问他如果快要死掉的话会叫谁的名字,他说谁都不会叫,至少不会叫太宰治的名字。可是等到这个时候却谁都记不得了,只是记得对方说过的话,对方做过的事,以及问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