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事正式打响之前,南京还是个极尽风流快活的地儿。寻个鸟笼大的小楼,看看报,听听曲儿。趁着没宵禁时买来酒,到了夜里喝个千日醉。
不唱戏了,一辈子也不唱戏了。
民国的时候,杜云清就爱听戏。有时候一头扎在那几本唱词里,能把自个儿美死。
但那时候,他不过是个观众,台上那位着锦穿罗,吊梢凤眼兰花指,拈着嗓子唱的,才是角儿。是个才到南京唱的,只唱这几日,就要回到曾经的天子脚下。
可如今北京城不太平,梨园行也不太平。只有那《贵妃醉酒》的折子里,才是个太平地。
所以杜云清贪爱看这些戏,仿佛只有这布景彩面下的,才叫人间。那西皮二huáng一响,清扬婉转的声音回dàng开:“海岛冰轮初转腾,冰轮又早东升。”那人一个收袖,腰肢柔软,站台上流目转盼,博得满堂华彩。
云想衣裳花想容,chūn风拂槛露华浓。
这才是盛世!
但这戏不叫他迷惘深情太久就要散场,他总是听不够,看不够。他只觉得一腔柔情尽捧给台上那人,叫那“贵妃”回头望他一眼,就够了。
可戏终归罢了,“贵妃”踱着醉翩翩的台步回到后场,杜云清也穿过人群追到后场。那剧院老板认他是熟客,并不拦着。
跑场的龙套都在挤在外间赶忙换衣服,一个端着热水的老婆子进了里间,喊了一句:“许老板,有人找!”
屋内很快就有人回了一句:“让人进来吧。”
杜云清微怔,因为这许老板的声音已不同于台上的杨贵妃,是个如流水般悦耳的男声。
但他终于还是走进去了。那人已经换作了长衫,短发利落,手里拿着折扇闲敲,向着他这边,点了点头微笑致意。
“在下许平生,刚才让先生见笑了。”
杜云清上前一步,问道:“一许平生?是名吗?”
许平生愣了一下,又浅笑着解释说:“一蓑烟雨任平生,平生是字,也是艺名。单名就一个川字。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