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1章 一场迷雾!

靠窗的上铺探出个板寸头:"新来的?"少年放下手中的《机械制图》,袖口工整地挽到肘部,小臂肌肉线条像精车过的钢件。

"我叫温阳。"他翻身下床的动作利落得像机床启停,接过张煜行李时露出腕间磨旧的上海牌手表,"你是第七个到的。"

宿舍里此起彼伏响起招呼声。穿条纹海魂衫的男生从双层床中间探出头:"王亮,三河县的!"他床头的磁带机正放着《纤夫的爱》,嘶嘶的电流声里混着窗外的蝉鸣。

"咱们老乡啊!"角落传来惊呼。叫何木的男生蜷缩在下铺,膝盖上摊着本《木工基础》,指甲缝里嵌着木屑,"我是太平镇中的,你家在镇东还是镇西?"

张煜铺床时,戴着厚瓶底眼镜的冯辉正用游标卡尺测量铁架床护栏。"误差0.05毫米,"他扶了扶眼镜,"这床架绝对是用淘汰的机床导轨改的。"

王岩蹲在门口给足球打气,突然蹦起来撞到上铺床板:"我哥说食堂白菜炖粉条里能数出肉丝!"他后脑勺翘起的呆毛随着动作摇晃,像根倔强的弹簧。

任斌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膝盖上摊着本《金属热处理》,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全家福。

雁洋哼着粤语歌擦拭他的凤凰相机,镜头盖上的"囍"字贴纸已经褪成粉白色。

当吴东抱着印有"奖"字的搪瓷盆撞进门时,夕阳正给双层床镀上金边。"澡堂龙头抢疯了!"他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水,塑料拖鞋在地面拖出蜿蜒的水痕。

……

晚风裹挟着食堂的炊烟漫进窗户时,八个少年正用搪瓷缸敲击出凌乱的节奏。

王亮变魔术般从裤兜掏出两包琥珀桃仁:"我姑在供销社,特意给老乡留的。"何木小心地掰成均等的八份,碎屑落在《木工基础》封面上像金色的雪。

温阳突然从枕头下摸出扑克牌:"拖拉机还是五十K?"他的床单像军训时叠的豆腐块,枕边摆着个铜制水平仪。

冯辉却摸出副象棋:"楚河汉界见真章。"

张煜的视线掠过窗台上的玻璃汽水瓶,夕阳把"北冰洋"三个字投影在何木的木工刨上。王岩忽然指着楼下惊叫:"快看!"

陈琛推着自行车穿过梧桐道,车筐里的书本被晚风吹得哗哗作响。

她弯腰捡拾散落的纸张时,马尾辫滑过肩头,露出后颈一颗朱砂痣。链条突然卡住的瞬间,张煜已经冲下楼。

"需要帮忙吗?"这回轮到他问出这句话。

陈琛抬头时,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

张煜蹲下了身,机油蹭在指尖的触感像她白球鞋的温度。

当她递来格子手帕时,他闻到了白玉兰香里混着的钢笔墨水气息。

夜幕降临时,309室飘起王亮用酒精炉煮的方便面香。

何木在烛光下雕刻小木马,刨花像金色的雨落在冯辉的《公差配合》课本上。

温阳的收音机里传出《夜来香》,雁洋的相机定格了少年们举着搪瓷缸碰杯的剪影。

张煜枕着新领的帆布工装入睡时,月光正流过陈琛自行车筐里那本《机械原理》。

远处车间传来夜班机床的嗡鸣,像首未完成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