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中掏出玉镯,放嘴边亲了亲,才低头去划桨。
隔着囚车栅栏,杨烟一直盯着逆流而行回转的小船。
俨然,回程更费力。
三个男人卖力划桨张帆,小船艰难行至河中心时,突然没由来摇晃起来,三人慌里慌张一阵,陆续跃下船。
乌篷小船带着满箱黄金,慢慢沉没了。
杨烟才拧拧鼻子,用已脏成灰色的衣衫擦了擦袖中小刀,上头还沾着些木屑。
那晚她迷晕三个男人,在隐秘一角凿了半夜木船,之后每晚继续凿,最终只留下薄薄一片, 用布袋挡住,刚刚被绑下船之前,一脚把整片木头给踹开。
几个男人只顾去拿黄金,根本未发现船舱进水。
她想,任他们水性再好,也是不能带那么多金子游泳的吧。
而观照眼前,堂堂禁军,不剿匪就算了,竟和江湖强盗勾结。
杨烟问押送她的兵将:“为何捉我?你们受命于太子还是帝王?”
禁军不理会她,只管带着她绕道向京城行去。
她知道问是问不出来了,但京城一定是张好了网,等待韩泠。
她悄悄又放走一只纸鸟。
——
定王韩泠极高调带兵奔丧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并且越传越玄乎,从一万大军到几万大军,直接谣传到带了二十万朔北边防大军进京。
俨然是要攻陷京城的架势。
京中开始人心惶惶,有官员以"逾制"为由弹劾婚礼仪仗和奔丧仪仗,弹劾他私自扣押礼部官员,有官员攻击他先受妖女蛊惑,又违抗圣旨,擅悔婚约,“私德有亏”,有官员说他傲慢娇纵,目中无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昭安帝私下命虞都城加强城防。
每日有驿兵快马接力送来讯息,定王的队伍走到了何处,随行还有多少兵马。
这数量竟一天天在减少。
从上万人、数千人到数百人,渡了黄河只剩下一百余人,靠近中部济州时,只剩下数十人,待九月底接近京城时——
“除安国公妻儿和一辆囚车外,身边只有四个守卫,其中一个还是圣上派的参军。”
御书房内,昭安帝听完呈报,忽地朝身侧垂立的萧叶山一笑:“瞧瞧,国公家眷回京奔丧竟只有五人护送,真是人畜无害——令郎也是忠心耿耿。”
“作为参军,监察纠违,份内之责而已。”萧叶山答。
昭安帝一本本折子摊开,问:“萧卿知朕所忧为何?”
萧叶山摇头。
“不是忧他带兵入京,而是——”昭安帝顿了顿,“东南西北这么多问罪折子,竟都只弹劾些无关痛痒之事。”
朝臣皆态度暧昧,是试探帝王的心思。
萧叶山抬起了头:“陛下,您欲如何处置?要不要召禁军向西讨伐?”
昭安帝愣愣瞧着手中朱砂笔,半晌道:“人家奉旨入京奔丧,只带几个随从,朕反而派禁军去讨伐自己儿子?传出去还有何颜面?”
萧叶山明白了,点头:“那叫定王照常入京。”
昭安帝却将笔一甩,问:“萧卿以为传说中的‘大军’不存在么?他们在哪儿?”
萧叶山躬身淡淡道:“他们……或停留在半途驻扎,或已回转西北,但无人知晓——”
昭安帝打断他:“不是无人知晓,是无人告知朕,朕在深宫,消息闭塞。泠儿在跟朕玩障眼法,叫那‘大军’牢牢吊在朕的额前和心头,叫朕睡也睡不安稳,又不敢随便动他。”
那能颠覆京城的“大军”,其实就在帝王心中。
昭安帝叹了口气:“说到底,是朕欠他的。”
不过是前几日,他亲自任命审案的提刑官呈报,仲义中的毒来自西域,本是为药用,但服用超过剂量就是毒。
这毒药名字却叫昭安帝眼皮一跳,上回皇后似乎支用过这毒。
拷问宫内看管药剂的医药官,知道是被太子差人支了走。
昭安帝命人将医药官灭了口。他可以由着儿子去杀别人,却不能杀自己的儿子。
沉默良久,昭安帝道:“他想要什么,得靠自己走到这儿,来拿。”
“是。”萧叶山面色无波,躬了躬身,退走。
第二日一早,萧叶山便奉命带一众官员到西城门下,打开专走仪仗的正门,由两排禁军列队,隆重接仲义家眷入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