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郭孝儒就醒了。窗棂外还挂着薄薄的雾气,学宫后山的鸟雀才叫了第一声。他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生怕惊动药庐里睡着的几只药猫——这些毛团子昨夜帮他看守新焙的草药,此刻正蜷在蒲团上打呼噜。
灶间的炭火还闷着,郭孝儒添了把松枝,火苗便蹿上来,映得他眉间那颗小痣格外明显。铜壶里的水刚响,门帘就被掀开了。
"起得倒早。"刘棠倚在门框上,发梢还沾着晨练时的露水。她随手抛来个油纸包,里头裹着两块热腾腾的杏仁糕,"王伯说新磨的杏仁粉,尝尝。"
郭孝儒的耳尖悄悄红了。他低头拆纸包,发现边缘折成了海棠花的形状——是知画绣庄特有的折法。刘棠已经自顾自拎起铜壶冲茶,热气腾起来,模糊了她侧脸的轮廓。
"今日要去采七叶莲。"郭孝儒递过茶盏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刘棠的腕骨。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是去年救温瑾潼时被荆棘划的。"苏夫子说后山溪水边..."
"知道啦。"刘棠吹开浮沫,茶汤里映着她带笑的眼睛,"未时三刻,老地方等你。"
药碾里的七叶莲渐渐碾成青碧色的粉末。郭孝儒推碾子的节奏很特别,三快两慢,像在哼什么调子。刘棠盘腿坐在药柜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颗青杏玩。
"喂,"她突然开口,"这味药真能治心疾?"
郭孝儒头也不抬:"《本草拾遗》里记载,七叶莲须得晨露未干时采,配以..."
"书呆子。"刘棠的杏核砸在他发髻上,"我是问,卫子歇的伤能用么?"
药碾声停了停。郭孝儒望向窗外,学宫东墙下的卫子歇正在教小童们习字,他站久了就会靠在老槐树上歇息。"或许..."他轻声道,"再加一味红花..."
刘棠跳下药柜,衣摆带起一阵风。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喏,上月在黑水河畔采的。"
展开是几朵风干的藏红花,金红的花丝像一簇小火苗。郭孝儒接过来时,发现布包内层用丝线绣着只小雀——歪歪扭扭的,明显是刘棠自己的手艺。
后山的溪水拐弯处有块平整的青石。郭孝儒到时,刘棠已经躺在石头上睡着了。她的红衣铺展开,像片晚霞落在青苔间。
七叶莲长在溪水对岸的岩缝里。郭孝儒蹚水过去,凉意从脚底漫上来,让他想起涿河谷的雪水。采药时他格外小心,生怕碰落了花瓣上将坠未坠的露珠。
回程时发现刘棠醒了,正用草茎编着什么。"慢死了。"她撇嘴,却接过他怀里的药篓,"喏,给你的。"
是个草编的蝈蝈笼,里头躺着两颗熟透的野山楂。郭孝儒抿嘴笑了,从袖中摸出个瓷瓶:"新调的紫云膏,治你手上那些裂口。"
刘棠怔了怔。她常年握刀的手确实布满细小的裂痕,没想到这小书生都记得。抹药时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溪水叮咚,像在敲打谁的心门。